【喻黄】狐异·俱烟尘(下)

·明天最后一篇啦( ´ ▽ ` )ノ*

·有姑娘来问,写完出个本,嗯。


天明醒来,又是各自前路,红狐回去做那位故人的至交好友,而黄少天也依旧去遍历他的山水,细数他的生平。

有些话借着酒倒出来了心里反倒松快些,但是他经过那片他曾与喻文州一同走过的离离空原,想起那时自己误食了碧微果失了灵力,卧在那个人的膝上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拢着毛,天际高远,四野空阔,有风拂过时,那些青碧浅白的草叶便温柔地倒伏下来,记得那时候自己打了个咕噜,抬起爪子来搭在喻文州的手上拨弄,要他去摸摸别的地方。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狐把他最柔软的肚皮摊给了人类。

而今狐在比他还高的草中慢慢地走,金黄的皮毛映着夏日里浓碧的草,一时间也不是那么引人注目。走着走着,忽然想起后来他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喻文州,在梦女的梦中曾见过什么。

道士本来不愿说,被他看出端倪,只缠着人闹,到最后似乎是喻文州也没办法了的样子,于是跟他说,我梦见我们解了灵契之后分开。

——“很多很多年后,我在从前去过的那片草原又见过你。”

——“你过得很好,依然是我记忆里最明亮的样子。”

那时候他想问那你怎么样了,但是到最后也没能问出口。

现在想来,人类都是骗子,连做过的梦都是假的。

狐在一片温暖柔软的草里趴伏了下来,耳朵贴在地上,像是还能听到那时候风拂过草原的声音。

后来他又去过很多地方。他与喻文州曾一同去过的、或者说过要去的、或者根本未曾提过的。依然有很多地方有好吃的糕点,也依然有很多地方有奇奇怪怪的妖怪,不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所以东西变得格外美味,也不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所以连旅途中所遇之事都被带衰,和那个人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世界都是那个样子——

可他终是因为他入了红尘,从此世间百态,再不能以云烟视之。

他掏出两枚铜板买了那年喻文州给他买过的蜜饯海棠,还是那家摊子还是那个人,海棠果的颜色较去年深些,入口的滋味也更甜。

除了余味不足,也没有什么不好。

 

而他失去有关喻文州的最后一丝踪迹,是在那个人离开后转年的夏末。

道士曾经以血为引,为他淬炼冰雨,而那年冬日过后,冰雨得蓄霜雪精华,锋芒愈发精锐,唯有剑刃底与手握相连的地方,因着他血中灵力,多出一道缠绵宛转的红丝。开始的时候他还曾佯装生气过,说好好一把剑被你弄上人类气味,但每每剑锋还鞘之时,拇指却总有意无意地在那里蹭上一蹭,像是恨不得把那红线绕上指尖一样。

然而就在某一天,那道血丝就毫无踪迹地消失了。

就好像喻文州消失的时候一样。

黄少天盯着他的冰雨发了很久的呆,并不能想起自己到底是不是听过什么类似于精魂崩消而灵力摧解之类的话。

 

不知不觉,渐已秋深。

那日阴雨连绵,天云蔽野。

黄少天在开始路过某处的时候,并未察觉这里是哪里。

他走过的地方太多,光阴迁变,时岁移改,渐渐地世间山山水水在他眼里就变成了一个样子。只是行至山深,天色已昏,他远见野庐,忽然间就止住脚步。

某年某日某月,某时某刻某处。

狐不由得抬头去看,一时只觉眼前的雨若是再暴烈些,一切便仿如那夜。

他终于还是没转身离开,山间的那条小径还是曲折蜿蜒的。一路前行,拨开林木的时候仿佛听到旧梦簌簌之声,他毕竟曾经在这山里住过一月有余,如今想起来一点,便连根带尾地拔起一大片回忆来。左近槐木,右处桐阴,桩桩件件皆是旧日。秋雨清冷,淅沥而绵密地落在枯凋丛间,转过一株辛夷,果然便见了山中故旧。

那间小屋远历风雨,却还是在那儿。

他呆呆地站在远处看了很久,自己都分不清有没有看到光。

 

待至近前才觉空寂无人,黄少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伸手推开那座到底也不知道是谁的屋子的门听见门轴吱呀一声,摇摇荡荡的悠长,像是拉回到许多从前。

一时间觉得天色暗下来,屋子里盈盈的一点烛火。

仿佛是他第一次推开这扇门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遇见谁,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故事,一切无非是山中夜来偶逢的一场雨,和他的别有用心。

踏进那道门槛的时候,屋子里的幻影就又消失了。

檐外的雨依旧淅沥地下着,狐狸环视整个屋子,四下尘杂,蛛网横陈。

他甚至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和另外一个人坐在那里,天南地北地说起从前过去。他问他从前是否见过狐,说狐总喜欢在雨夜出没——那时候的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可是如今想要再找谁说上一说,怕也是隔山隔水,隔世不逢了。

黄少天在一片昏暗的屋子里站着,脊背挺直得像是孤峭的剑。

四下里忽然间都空荡起来,唯独有藏了很久的回忆,在此刻猝不及防地席卷扑面。

——“度此劫数,便得脱妖骨,可成地仙,在此有贺。”

——“我跟你一起走,路上报了你的恩,再把这东西解了,终归谁也不欠谁的。”

狐的袖底忽然起了一阵风。

那些枯朽的故事尘灰就在那一霎被卷走了,半掩的门合上,屋子里净无尘杂,唯有内堂案上,几卷野史,一盏孤光。

他走到那个蒲团上坐下来,外面的雨不知在何时下得更大了,于是一切就真的好像那个夜晚。

黄少天盯着门口发呆,忽然在想,现在轮到他坐在这里了,于是在这样的一个完全没有预兆会发生什么的雨夜里,会有人敲门吗?

然后他就一直坐在那里。

雨也一直下。

恍恍惚惚地,天就渐渐地亮了。

坐在案后的狐妖也不知何时又化成了狐,小小地一团窝在蒲垫上,抱着自己的尾巴闭着眼睛,像是沉入了远山杳水的梦里。像是什么都不在意,像是没在等谁,眼角蜿蜒的水痕干得只剩下一点点痕迹。

在这个与过往如此相像的夜里,他终于也没能和谁再度相逢。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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