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狐异·平生誓(上)

·不!想!上!班!【中气十足


 

“少天。”

“做什么?”

“帮我把那盘菜挪过来一点。”

“干嘛啊干嘛啊又不是够不到……”

狐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把一盘清烩山珍挪到喻文州手边去。

 

叮。

 

他收回去的手忽然间停在半空。

窗外日光灼灼,冬日里少见的暖阳——不,又或许该说初春料峭。

雪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化了,屋前的树尖上也已透出了仍灰暗着的绿色。喻文州总说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黄少天只觉得,只不过是又过去了一个冬天。

“怎么了?”喻文州夹了一筷子山珍,眉目不动地问道。

“没什么。”他有些奇怪地又望了望窗外的阳光:“就是刚才忽然觉得……好像什么空了一块。”

黄少天抓着筷子很认真地说着。

“唉我也说不清楚……感觉就跟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似的。这几天没睡好吗?不应该啊,也有可能是冬天睡久了,天暖和起来,脑子就不清楚……”

他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并没注意到道士眼中一霎掠过的那些风动云摇的神色。

“再不吃要冷了。”他夹了一块拔丝红薯放到黄少天的碗里:“不是你闹着要吃的?这东西凉了可一点都不好吃。”

“黏牙。”黄少天吐了吐舌头,忽然又说:“不过红薯挺好吃的……等到天气暖和了,用水果做是不是也不错?我记得什么时候,在一家挺大的馆子里吃过这么做的甜瓜。“

“本来还以为挺难吃的,结果那个瓜不是很甜,配着糖吃进去,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清香。”他咬着筷子兴致勃勃:“回头来试试?”

“好。”喻文州笑了笑,目光根本舍不得移开对面的狐神采奕奕的脸庞。

 

这两个月来,他们避居山中,不知寒暑,不闻朝暮,睁眼闭眼就都是对方,每天都无所事事,就算只是在薄暖的太阳下随便聊聊天喝喝茶也很愉快。这个冬天颇下了几场大雪,晨起的时候觉得冷,就干脆一起窝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偶尔特别有兴致的时候,黄少天也会牺牲自己,大清早偷偷起床跑到外面去滚一身雪回来,然后整个冷透的狐狸不管不顾地钻进喻文州怀里去,把还在睡梦中的他冰醒,然后笑嘻嘻地说你睡了好久啊我都出去玩一圈回来了。

——想要一直下去的那种生活。

不过他自己心里明白,这种生活起码现在的他,是没有办法让它一直维持下去的——就如同黄少天虽然开心,但还是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盯着他怔怔地发起呆。就连在最纵情任性的床笫之间,也总是抓了他的头发不肯松手,眼神里盛满了难过可还是要死死地盯着,仿佛不疼到喘不过气就没法确认什么一样。

他什么都看在眼里,一步步推想过来,却不知道是哪时的哪一步走错,行至如今境地。

又或者,其实是谁都没有错。

情也,时也,命也。

黄少天不喜欢冬天,他也需要时间再去推敲炼骨之法,于是山中的日子便也过得心安理得。记载那逆天之法的典籍本就不多,翻来覆去研习,也不过只是极尽人事。

然而就在某一日,狐狸和他兴致勃勃地说起不知道桃花何时开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立春已经过了。

“少天。”他忽然就又喊了他的名字。

“什么?”

他本来想问他现在过得开不开心,但是话没出口自己也知道其实没什么意义,于是就又只是笑了笑,比了比自己的嘴边:

“糖渣粘到胡子上啦。”

黄少天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抹,手碰到皮肤才想起来自己眼下是人形而非狐身,不由得又瞪了喻文州好几眼。

 

那日的日光似乎格外漫长。

从冬日里有些嶙峋的枝杈间渗漏下来,零零散散地铺了一地。

他们两个吃饱了就又滚回床上去,说是午睡,但也不过就是借着个由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

说起春来要看的花,夏日欲饮的酒,秋来将喝的茶。

“明年冬天找个再暖和点的地方吧。”狐懒懒地说着:“现在这样还是冷,每天都困得想瞌睡,不行不行……”

当然是不行的。

从前的冬日睡过去就睡过去,醒来的春天又是一只神采奕奕的好狐狸——可是眼下身旁多了个喻文州,时光就乍然变得不容挥霍起来。

“嗯。”喻文州拍拍他:“我想想……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不要诱惑我。”狐狸义正词严地这么抗议着。

可是不管是冬眠的本能、还是饭后慵懒的惬意、甚至是就在身旁的、喻文州的体温,都让他实在忍不住从身体里一阵阵涌上来的、舒适的倦意。他抬起手来打了个哈欠,想着不能只有自己一个,偷了这浮生半日。

“那一起。”他勾了喻文州的脖子眯起眼来笑,明明是人形,却像足了他本相狐身。

 

而睡去的黄少天,做了个短到醒来时几乎记不住的梦。

其实说是梦好像也不对,大概也是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半醒半昏,忽然觉得窗外又下了雪。

北风簌簌,凉意透过薄薄的窗纸。

能听见雪片落在地上的声音,短小的枝杈被压断的声音。

下意识地变成狐把自己团在一起,这样暖和很多——

然后忽然就想起来,自己眼下似乎并不应该是这样度过冬天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暮色低垂。

 

他卷在被子里发了一小会儿的呆才从那个似梦非梦的情境里挣脱出来,可是神智回笼后又发现,似乎本该在这里的那个人眼下并不该在这里。

从未被安抚过的心情一下子挣扎起来,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去,莽莽撞撞地推开屋门。

然后忽然在某个瞬间,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一样。

喻文州当然没有消失。

他望着那个人站立院中的背影,并不知道人类为何如此凝望着落日长久地出神。喻文州大概也刚刚醒来没多久,长发还有些凌乱地散着,披在背后雪白的一片——映着融融落日,竟然像是他整个人都发着光。

“喻文州。”忽然就忍不住喊了一声。

“嗯?”对方回过身来,几乎是在下一瞬间黄少天就寻找到了自己熟悉的笑意:“你醒了?”

“你不在我身边。”开口的话语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一句。

“然后我做了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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