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狐异·清夜尘(中)

·人类啊,心太脏【摇头


那夜长风无月,枝木动摇,呼啸的阴气打着旋儿蹭着院墙溜过去,耳旁似有鬼哭呼哨,睁眼便观地狱,闭眼亦是冥世。喻文州虽知守夜镇魂之事难为,但等到真临了自己头上,才觉从前想的仍是太过简单。

禅房内早已布下通灵阵术,他又在外间张列镇鬼奇门,此刻独守阵中,依旧觉得阴风阵阵,骨冷齿摇。

为佛镇魂者,需心志持坚,守阵者心不动摇,则阵术坚若金汤,佛身不损,反之若心摇意动,阵术亦散若齑粉,后事亦是难以预料。

他结趺而坐,眉目不动,时间仿佛拉得极长,甚至能察觉到烛泪燃尽,然后寸寸滑落。待到耳边一声佛号,诸般恶法清明,喻文州才缓缓睁开眼睛,对面的老和尚正笑着看他,昨日来时盘旋在寺院上空的阴气已散,窗外第一缕晨光透了进来。

起身才觉已汗湿重衣。

“有劳小友。”老僧合十为礼,喻文州连忙拱手道了声不敢,便听人又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志,将来必大有所为。”

“然心性持坚至此,尘缘为何勘不破?”

喻文州眉目一动,便垂眸笑道:“非不能也,而不为也。”

“众生万物,皆有缘法,他本为天狐,强求亦难得。”

“师尊亦曾这么说过。”喻文州笑了笑:“但是我总觉得,佛生八苦,实只有一。”

生、老、病、死。

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

诸般种种,他皆无所畏惧,辗转所苦者,唯有其一。

旁人说红尘障目也好,说痴心妄想也好,他只是觉得什么事情总都要尽力试过,自知前路幽微,但又谁能定论,崎岖而行,不得豁然开朗。

老僧神容沉凝,望过他良久。

“汝欲修仙道?”

“常人修仙,需断六欲,绝七情,如此几十数百年,筑基历劫,亨通者方可得证天道,生息不灭。”喻文州平静地回望他,像是这个问题早在心里波荡过千百遍:“可若是需绝七情六欲,我又为何要修仙?”

“只求尘世百年?”

“求沧海为朝,桑田为暮。”

“不欲修仙,如何可得?”

彼时已天光明破,禅院内偶闻嘲哳鸟鸣,风从空荡的枝干里渗漏下来,偶有几声赶巧,便吹起了仿佛鸣哨一样的尖锐声音。

喻文州的神情依旧淡如冰湖,因风拂过,亦无半分涟漪。

“道门古术,曾有一法,名曰炼骨。。”

 

 

他回到黄少天身边的时候,也是在一个薄暮西沉的傍晚。

推开门的时候狐狸正团成一团在榻上睡着,他把买回来的福寿团子放在桌上,走过去在榻旁坐下的时候,狐才抽了抽鼻尖。

也许还迷迷糊糊地困着,连四肢都懒得动,爪子软软地搭上他衣裳的下摆就往上蹭。喻文州把他抱起来,蹭了蹭他脖颈那处柔软的毛说了声我回来啦,黄少天呼噜呼噜地应了两声,就又伸开爪子抱住他的手继续睡。

真的是冬眠啊……

喻文州有点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尾巴,干脆自己也蹬掉靴子倒回床上去——在遇到狐狸之前从来不会有的乱没形象的样子,狐狸在他胸前团成一团,睡着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总像是在梦里眉眼带笑的样子。

这感觉像极了偷得浮生半日闲。

喻文州一只手半支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狐光滑的毛皮,某一下手经过他头顶的时候忽然停住,拨开狐狸眉心那些短短的茸毛,长久地凝望着从肌肤下透出来的契印。

他们都曾经为其所困,等到真以为消解了的时候,却又各自惊惶。

后来他曾经无数次地亲吻过黄少天手腕上的那一处——不知道是不是本来那里就皮肉敏感还是为着那枚契印,每次亲吻的时候,狐都会小小地瑟缩,眸子里也染上一抹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薄薄水色。

人间离乱,多情苦,无情苦。

他拇指微微用了些力,像是要拭去那抹印痕似地擦过。

狐狸似乎被打扰到,不满地咕噜了一声,抬起爪子把自己的脸藏住。

在这个过程里喻文州始终眉目温柔,眼底唇边的笑意薄如墨色。

“不闹你。”他像是要安抚黄少天一样地说:“你再睡一会儿。”

“福寿团子我帮你温好了,醒来的时候你可以吃掉。”

狐睡得正沉,并不搭理他什么。

于是他便也自言自语般地继续下去,往往复复的很多话——黄少天如果醒着,一定会抖抖耳朵抬起爪子捂住。有的话说出口之前都没察觉到自己想过,有的话想对他说想了很久,却始终无法宣之于口。

“少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狐狸却忽然应声,声音还困得想要低下水来,褐金的眸子却已经掀开了一条缝:“你回来了?”

“回来就看到你在睡。”喻文州抓抓他的肚皮。

“醒来就听到你在说悄悄话。”黄少天抬起爪子打了个哈欠,喻文州眼前一花,趴在怀里的已经从狐狸变成了狐妖。

狐妖的眸子里全是方醒来的慵懒笑意,就像喻文州这段日子来几乎已经习惯了的那样又甜又黏:“要我答应你什么?”

喻文州摸摸他的耳尖,抖开旁边的被子把他裹起来:“回头别又受了风寒,你又不喜欢吃药。”

“苦得很。”黄少天皱皱鼻子:“别说得好像你爱喝。”

“没有人想喝。”喻文州揽着他躺下来:“只要不着凉。”

他们就像尘世里无忧无虑的爱侣一样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黄少天和他闲扯了一会儿,忽然间又想起被他打岔绕开的话题:“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和我偷偷说什么悄悄话?让我答应你什么?”

“福寿团子帮你买了两份 ,要你答应我不要一次吃光。”喻文州随口道。

“两份!”黄少天的狐耳高兴地立起来,不过眼睛却还是盯着他:“不是吧你别蒙我,就这种事?”

“或许还有点别的。”喻文州似笑非笑地卖关子。

“什么什么?”

“答应我……”剩下的话是道士贴在他耳边说的,黄少天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把他推开半寸瞪他:

“你别回来就这么不着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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