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狐异·清夜尘(上)

·糟糕出去吃饭好像吃得太饱了………………嗝【


喻文州准备离开屋子的时候,黄少天刚刚从梦里醒来。

这几日一连下了大雪,狐狸愈发懒怠。每天恨不得就窝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偶尔被喻文州闹出去,也必定是化了原身团在他胸口袖口,简直懒得不愿意多走一步。

道士偶尔笑他狐狸性子爱冬眠,他也只是懒懒地打了哈欠,由着性子指使起人来。

——“想吃霜糖酥。”

——“想吃聚福楼的盐水卤鸡腿。”

又或者他们两个都有空有闲有兴致,黄少天就抓着喻文州的袖子要他俯身过来,似笑非笑地咬他耳朵。

——“想吃讨厌的道士。”

有时冬日阳光灿烂,懒洋洋地从窗子里流淌进来,整个午后屋内都蒸腾着温脉如暖泉的金色。温存暧昧的味道混着凌乱的喘息、低哑的呻吟与喟喟的情话,活脱脱一个野史传奇里辗转千遍的温柔乡。而黄少天在情难自禁的快意中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伸手抓过喻文州垂落在颈边肩侧的长发时,也总能嗅到令他无端依恋的尘世喧和。

忽然间在那时候,就总会信了喻文州同他说过的终老白头。

又总觉得过去的事要是都能过去,现在一直一直地这样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那种感觉也只出现在那些缠绵的片段里,他偶尔夜里还是会惊醒,望着喻文州长久地一言不发。或者有的时候他醒来时发现喻文州其实也是醒着的,一片清空夜色中,与他幽深眸子相对,就忍不住又伸开手去缠抱住那个人温暖的躯体。

发呆的时候会忍不住算起人类的寿数,恍恍惚惚地觉得过一天少一天,开心是开心的——只要和那个人在一起无论怎样都觉得人世温柔,可是等到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却又舍不得,想起古老神话里某些追日的传说。

要是能把太阳吞下去就好了——或者还是把喻文州吞下去吧。

就算尘世枯朽,锦绣成灰,他们两个也总血肉相融。

 

没发现自己思绪又飘到远到不知哪里去的狐狸自顾自地发着呆,一直到喻文州过来揪了揪他的耳朵。

“去很久?”他看着已经收拾停当的道士,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三日夜。”喻文州拍拍他,不想放他一个在这里,不过此番确是别无他法:“回来给你带福寿团子?”

“不要总妄想拿吃的哄我。”黄少天不满地看他,然后又说:“芝麻、豆沙还有白糖的都来两个,青艾味道的不要。”

喻文州忍着笑点了点头,狐狸望着他,忽然间又补了几个字:

“你早点回来。”

“嗯。”他低下头去吻他的嘴唇。

 

说起喻文州这次单独出门的事由,也许还需扯到些上一辈往来的恩怨。

他幼年修行,也曾听师父提过那位佛门故友,甚至依稀记得还见过一两次,不过后来师父出山云游,他独入江湖,渐渐便也断了往来,未想眼下,又有再遇的缘分。

那位老人家所修乃为苦难佛,渡化世人恶孽,转至己身消解,苦己乐人,为无上大乘。然此种修行,亦有艰险之处,每逢二十年有一无月夜,鬼门偏开,孽力消长,人间诸恶轮转,若此时不将转至己身之孽镇入地府,则冤亲债主忿恨难平,近则方圆百里,怨鬼横生,远可天下将见血光,漂橹难休。

他此番前往,正是替师父应那位苦难佛之托,在他神游地府、渡化冤孽之时,为他守夜镇魂。而黄少天本为狐身,虽得仙骨,但仍为物外之灵,若是在他左右,非不能助,反恐有损,所以喻文州思虑前后,还是决定只身前往。

山中枯寺仍是他幼年记忆模样,阴阴古木遮天蔽日,近了便觉鬼气森森,虽是冬日,枝叶凋落,却仍是不见白光,长如永夜。

他伸手推开疤结斑斑的寺门,院内净无尘杂,里外竟是两重天地。

“小友可自入内。”

温醇的声音似是凌空而来。

 

喻文州执了晚辈礼,二人各据一蒲团,两盏清水对坐。说起他云游不知何方的师父,不免又各自一番唏嘘。

“你师尊如天地野鹤,悠游逍遥,我识得他时他便是如此。”对方拈须微笑:“倒是此番有劳小友。”

“自为尊长服其劳。”喻文州颔首:“文州所识甚浅,但幼年在师尊身旁时亦曾有闻,佛身渡魂为天下事,不敢有失。”

老者安然一笑,眉目慈悲,端起面前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佛门中人,本不应多沾红尘之事。”良久他才又道:“然得见故人爱徒,却也不能免俗。”

“愿闻其详。”

“魂为阴鬼所伤,可以檀叶于日光下暴晒三日,蒸煮为茶为浴,如此一月,虽不能尽复旧观,却也可免长夜噩梦之忧。”

“多谢大师。”喻文州眉目不动,温和颔首。

这是连黄少天都不知道的事——他的狐狸已经足够为他渡阴之事耿耿于怀,他当然不愿意再让他忧虑更多。他前番行止,虽未伤性命,但魂魄亦为鼎中阴毒所损,少年白发是一桩,夜来噩梦又是一桩。

他向来心志持坚,因此梦里如何辗转往复,也只自知是梦,醒来与常人一般无二,所以就连与他朝夕相处的黄少天也未觉察出什么异常来。只是偶尔他夜间梦醒,会看见黄少天也睡不安稳,眉头蹙得紧紧的——有时候狐也会醒来,与他四目相对,他便也总忍不住将他的狐狸揽进怀里,温度贴熨,止去最后那半分的动摇不定。

梦终归只是梦,即便梦中刀斧加身、荆棘卧雪——甚至他曾梦见黄少天一剑刺穿他的心脏,亦能不为所动。

可他醒来在日光下,看到黄少天有时望着他、忽然便怔忡空茫起来的眸子,却总觉如在噩梦之中。

他无数次地想起雨夜茅檐中初遇的狐,眉目飞扬得胜过天际流光骤电,他笑嘻嘻地说他叫黄少天,与他在灯下谈论古今,眸子狡黠而明亮,一看便隐了什么旁的偷巧小心思,但却又忍不住让人在与他多说两句。

然而在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黄少天已经悄悄地变了。

又或许如果不是那夜他一时兴起,误打误撞地与想要夺他肉身的狐妖定立灵契,也许还黄少天依旧是明亮锋利的狐,往来快意,跳脱明朗,不解红尘欲海,不识人间情苦。

他在多少本书中见过人妖殊途四字。

如今临之己身,方觉那明明平白无常四字,内里多少生逢离别,死无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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