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吃甜糕【外面好冷
他们回到城内的时候，正是暮色四合。
石板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巷口的小贩摇着拨浪鼓，身旁的炭火笼里白胖的发糕正无辜地甜香四溢。还带着点点红枣的香气——不，是蜜枣。嗅觉灵敏的狐狸吸了吸鼻子。
“我要吃那个。”他顺手扯了扯身旁喻文州的袖子，在对方看向他的时候抬手指了指。
有点烫的蒸糕捧在手里的时候果然感受到了和想象中一样的幸福，黄少天一边嘶嘶地吸着气一边忍不住小小地咬了一口。米面的香气、蜜枣的清甘——也许在和面的时候还加了白糖或者蜂蜜之类的东西，不然明明都是面，完全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比馒头甜上那么多。
——这就是人间的味道吗？
他一边珍惜地嗅着甜糕温暖的香气一边打量四周，冷不防地被喻文州拍了肩膀。
“少天。”
“啊？”正专注思考的狐狸被他吓了一跳，好容易才没把发糕滚落在地。
“分我一半好吗？”而那个人对他露出了个他所熟悉的笑容。
“啊啊啊好啊你刚才干嘛不直接买两块？”黄少天大大方方地掰了一半给他，还不忘在口头上找两句便宜：“一定要抢我的吃真的是你们人类都坏透了，我就知道。”
——那又为什么喜欢呢，实在找不出理由。
而喻文州并没有接他的话头，他咬了一口手里的甜糕，入口的温度有些冷，但是依然带着甘香绵软的天意，他想这就是让刚才的黄少天露出满足笑容的味道吗，狐狸也会喜欢吃人类的这种东西啊。
“是不是很好吃？”黄少天舔掉手指上的糕饼屑又去看他的表情：“明天如果还有的话我还要再买一块、不，两块。”
“说起来你们人类有很多好吃的糕饼啊我记得上次在哪边你买来的红豆糕也很好吃，不过可惜那个只是早上才有到后来我都没吃到。这个呢？晚上才会出来吗？”
“这两天看来是的。”喻文州说：“不过没关系，我们等你明天吃过再起程也无妨，如果你心急，赶个夜路也是可以。”
“不急不急，那我们再晚一天走吧。”黄少天顺手在空中一抓，竟然从喻文州的肩膀上抓出个吱哇乱叫的小松鼠来。那松鼠精被抓包，十分惊恐地蹬着腿吱哇乱叫。
“别跑到这里来偷吃啊而且我已经吃完了，跟了我们这么久你累不累？”他板着脸教育松鼠，却没想松鼠一下子咬上他的手，哧溜一声不见了。
“哎呦！”
“没破皮，没事。”喻文州忍着笑帮他看，手指在那两个深红的牙印上摸了摸，转眼便又像没被咬过似的。黄少天斜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那个松鼠从我们出林子就蹲你肩膀上了你不知道？非要我出手？”
“不就是个想来找吃的的小妖怪。”喻文州摊摊手：“无伤大雅，随他去。”
“大妖怪都贪吃呢，何况还不到百岁的小松鼠？”
“喂！”被含沙射影的大妖怪愤怒地跳脚：“你们人类！”
“那我们后日起程，明天傍晚再来看他在不在——我听客栈的小二说，城内的芙蓉楼银丝卷和拼色酥做得都极好，我们去那里吃晚饭？”
“好。”大妖怪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哝。
那天一直到最后黄少天都特别开心。
大概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又或者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他在客栈的房门口跟喻文州道别的时候也依然是笑着的。而对方似乎对他过分轻快的声音有些讶异：“今天好像格外开心？”
“是啊。”黄少天眨了眨眼：“我和你说虽然那个妖怪是坏妖怪但是真的让人做了很好的梦啊……算了我不和你说你不懂。”
——聪明的狐狸的心思人类怎么能懂呢？
——说起来人类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和狐狸一样吗？有办法让他也喜欢吗？
——算了反正他们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喻文州望着他眉目一弯：“那就好。”
黄少天的背影消失在掩起的房门后，望着麻纸上映出的影子，喻文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光是梦到过去的生活就那么开心。”
——“怎么舍得把他留下。”
他想起自己的梦境，铺天盖地的光，空旷的风四野而来，遥远的碧色大片大片地蔓延到遥远的地方去，让人想起多年前某个温存的午后，记忆如水清澄。
草间窜过野兽的影子，灵动的像是疾风光电。
他隔着离离草原与狐狸对视。
对方的眼眸仍然如当年一般锋利明亮。
仿佛天地日月，山川时岁都无法在狐狸身上刻下半分印记——而他已年岁迟暮，白发苍苍。
那时的喻文州觉得自己笑了一下，天边的云温柔地舒卷。
——少天。
他在心底念那个名字，像是许多年月，都收在了这两个字里。
梦女所给他看的并没有错，也许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
而屋子里的狐狸心情也并没有很平静。
等到真的一个人独处，安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如同游丝蔓延一样疯长的温柔几乎已经包围住整个自己。他至今还能想起与喻文州相遇的雨夜，他叩响屋门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将会踏入怎样的未来。
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偏偏就再也放不下。
那些温柔的、却又让狐狸不知所措的梦。
最想要的、最惦念的、最可沉溺的……
“原来真的是你啊。”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总觉得之前喻文州擦过他掌心的那一下温度还握在手心里，抵过万千抱拥。
旁边窗户能看到的半扇烛光熄灭了，那个人应该已经歇下。
他忽然间很想知道喻文州在那个幻境里究竟看到了什么，是他想要的未来的生活吗，有他的影子吗？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喻文州没说，他便也不打算刨根问底。独自生活过千年的狐狸向来明白通透，很多事情都不一定要执着于一个结果，就如同很多事情都不必追问缘由。
遇见喻文州之前他是来去自由的狐狸，从未为谁动过心，从未想要过什么东西，但是从那个雨夜开始，想来相识不到一年，却已经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以后。
无论是山间野趣，还是人世软红，他想给喻文州看他的世界，也想知道有关喻文州世界的更多，总之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他们一起经过看见——
那个雨夜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也许他要渡的本就非天劫而是情劫。
这么想着的黄少天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在目光聚焦的刹那瞪大了眼睛。
手腕上原本有着灵契印记的肌肤如今光洁无比，像是从没有过什么旁的痕迹。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