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狐异·芰荷风 (END)

·周末谈恋爱第二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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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春已尽,夏却还未至,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这十几天是最温柔的时候。

长堤上千枝万缕的柳已尽是浓碧,阳光透叶而过,在石岸上勾勒出深浅斑杂的亮色来,而黄少天对此十分满意。

三月满城风絮,望来如雪临晴下,霜暖月中,但是黄少天着实无福消受,简直恨不得整天窝在屋子里不出门才好,这春城飞絮不似什么刀枪兵刃,那些他都不怕,唯独这小小绒毛,他还是狐狸的时候就要绕着走,不小心吸进去就要打喷嚏。

“反正还要在这里呆一阵子。”那时他闷在屋子里抱怨:“我出不出门又有什么所谓。”

他们来此,是行旅途中,偶然得了一法,说是可解灵契,但所行那法术,要用的东西却千奇百怪,其中一样,便是此处湖中银甲鲤鱼的眼间血。

那鲤鱼只在春潮水退时出没,待到夏日风起,便又不见踪影,再要寻便待来年,他们自是不敢轻离此处,只是难免辛苦些。

“给你这个。”喻文州把给他打来的桃花酒放到桌上,狐狸和那些传说里的精怪一样,都喜欢偷喝两杯,此处城中人酿酒有术,桃花梨花杏花乃至柳叶皆可入酒,这大概是唯一如意之处。

木塞刚弹开,桃花清冽的香气就飘了出来,黄少天眉眼一亮,提了小坛就口便饮,酒色如水,他一口气便喝了小半坛,哐当一声,坛子放回桌上,狐狸眼中的光明采锋锐,染了些酒兴忽来的意韵,颇有鲜衣怒马正少年的光景。

“说是桃花,喝起来倒是爽快!”他说着忍不住又笑:“你尝了没有?入口绵软,后劲却跟有雪割着喉咙似的!”

“没有。”喻文州见他这样也不由得笑了笑:“坛子刚放下,就被你抢了去。”

“又没有谁拦着你的手。”黄少天撇撇嘴,把酒坛推到他跟前去:“来!”

喻文州也学着他的样子提起酒坛来,只是他倒是文雅些,掩袖就口而饮,狐狸只能看见他滚动吞咽的喉结,他颇好奇地数着喻文州到底喝了几口,在对方放下酒坛时,又忍不住想起一桩事来。

“我觉得你比寻常人类有意思,跟寻常道士更是没法比。”他手指叩着桌面,笑嘻嘻地讲:“原来我也见过道士,让他们看一眼酒,都好像要要了他们的命一样——还说什么酒乃人之淫欲,狂是孽,饮亦是孽,二者得兼……后面记不得了。”

“我不在乎那些。”喻文州笑了笑。

“反正就是挺有意思的。”黄少天想了想:“说真的我很讨厌道士。”

“之前还教训过一个天天追着还没修炼成形的小狐狸转、一心只要捉妖得道的蠢人。”

“如何?”

“也不如何,那时候我也不算大……现在想起来,可能都是几百年前啦。”他想了想:“只是偷了猴子们酿的猴儿酒,灌进他的水囊里,想好好地呛他一呛,喝醉了最好,吊起来收拾。”

“醉了?”

“醉了。”他得意地说:“我和另外的狐狸扮成鬼去吓了吓他,醉眼朦胧地人就跑了,连拂尘都丢下。”

“万物自有缘法,何必强求过甚。”喻文州说着,并指叩了叩酒坛,已经空了的坛子,竟然又满出一瓮酒来,只是非如刚才桃花香气,细细嗅来,倒有些荷叶莲子的清韵。

“子母酒,取莲叶莲苞,和了糯米窖酿。”他说:“我便知和你坐下来,一坛酒便不够喝。”

“于是便行这虚空搬运之法?”黄少天似笑非笑地看他。

喻文州手指再叩,酒坛中又是一番景象。

飘悠悠的纸鹤穿街入巷,只是人都似看不见一样,那纸鹤飞至酒庄前,老板娘正在柜上算账,它停在账本一页上,忽然一下子就散开,化作一堆铜钱,并一张纸笺。

——子母酒一坛。

“啧。”黄少天摇了摇头:“你这倒是方便。”

“总不能只许少天躲懒。”

 

“还是这样才痛快。”不过躲在屋子里喝酒,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柳絮方歇,狐狸便又生龙活虎起来:“春潮将退,恰好赶上。”

“你倒是心急。”喻文州笑了一笑。

“平白无故和毫无干系的人绑在一起——”他话说了半句,却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侧眼看去,旁边的喻文州却仍然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人很好,也很有意思。”

他抬起头来,望着明烈的阳光,眸中有淡薄而锋利的金色。

“但是我自在惯了,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喻文州说:“我也从未阻拦过你。”

“以后还是会找你来喝酒。”他回过头来,望着喻文州的眼神直白而坦然:“天南海北,自有逢时。”

“有离方有逢。”喻文州抬了抬手:“此时我们还系在一处。”

“不过你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转眼间长堤已行至尽头,此处下堤,转入隔花湖岸,尽头有一眼明泉,便是银甲鲤鱼出没之处。狐狸信步走来,闲话一问,倒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语。

“还没想到。”喻文州笑了一笑:“我本也没什么需借他人之力方能为之事。”

黄少天撇撇嘴:“总之你慢慢想,不着急,我看除了这鲤鱼眼间血,别的东西也难寻得很。”

 

 

他们又在那眼明泉畔候过三日,却仍一无所获。

道士和狐狸都算是有耐心的,每日晨起游湖,晚来泛舟,梦中月下饮遍了这城中的酒,山川旧事都叙遍,说到最后,也不过是浮生朝暮,瞬息百年的功夫。

“这又是什么?”一日晚来,喻文州又提着个小坛子上了船,黄少天百无聊赖地盯着泉眼,嗅到酒香不由自主抬起身来。

道士淡淡一笑,将酒坛放在舟中的小几上。

“合卺酒。”

“啊?”

“人言合卺,都是洞房花烛酒,女儿红玉瓮春梨花白,不拘什么,那时饮下,便是合卺。”他为狐狸耐心地解释:“只是对此酒来说,合卺便是名字。”

“头年的莲心,今年的莲叶,柳梢上的嫩叶趁青采下,再取清泉浸泡,一年可得,此酒香气若荷,却也有柳叶清苦。”他说:“买来的时候听主人家讲了许多,现学现卖。”

“说是取个怜我此心,留君系马的意思,酒意缠绵,故名合卺。”

黄少天听得有些晕乎:“来喝便是。”

只是这一喝便喝出岔子。

狐狸酒量甚好,这城中诸酒遍饮而来,最多只得三分醉意,此刻倒也不忌讳,仍是大刀阔斧地往口里灌,只是酒刚咽下去,坛子也放到了桌上。

“这……”他忽然间笑起来:“喻文州你有两个。”

“我们寻那银甲鲤鱼……这么多天都没有,嗝。”他说着竟然真的凑过来,醉醺醺地在他身旁乱嗅:“是不是它偷偷变成了你,快说。”

“不然我闻出来,就……”

“就怎么样?”喻文州也讶然他此番醉得如此之快,下意识地顺着他话接了一句,却许久没听见回应。

这才发现人已经枕在舱壁上睡熟了。

这简直算是无妄之事,他摇了摇头,眼见远处泉眼似有鼓动,便也只得留狐狸一人在船内,登岸前往湖心竹亭。

他方至亭中,便问乍然一声,明泉怒绽,有鱼凌跃如龙,明月当心,天光似雪,映着那鲤鱼一身银鳞甲片,恍惚不似人间凡物。

喻文州终见此物,当下手指一扬,有光破夜穿水,竟生生捆住那条鱼拖到他面前来,鱼离了水,还不耐地挣动,他看得好笑,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在他的光牢里浑身毛都炸开的狐狸。

他取出个小瓷瓶来放在旁边,也不管那鱼听得懂听不懂:“一点点。”

说是一点点,就真的是一点点,他放了那鱼的时候,对方简直就跟逃命似的,又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只是等道士拿着小瓷瓶回了船上,却发现原本靠在舱内的醉鬼不见踪影。

这倒是桩奇事,他方才一点声响也没听见,不担心黄少天会出什么危险,却怕他醉后闹出什么乱子,方想划船往莲叶深处寻,却总觉身旁那支亭亭荷花花盘似是有些坠沉。

忽然之间福至心灵。

他起身望去,果然见一只狐狸在荷花当心蜷成了一团,他原身本身量便小,那荷花又正逢盛放,却是刚刚好把他托住,喻文州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怕是他半醒无人,又闻荷香如酒,便寻着去了,却未想有花无酒,不足酩酊,算来没落水也是幸运。

他稳了身子,方把忽然便醉了的狐狸从花中捧回来,坐回舱中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放到自己的膝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拢狐狸颈子上的软毛。

“原来说有的人天生海量,但却唯独喝某种酒会一沾即醉,这话倒是真的。”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忽然又望着膝上的狐狸笑起来。

“醉于莲卿啊。”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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