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狐异·蔓野灯(END)

·短篇系列【

·又爆字数了【

·前篇戳我:《狐异·同魂契》 (END)

 

 

“刚出炉的红豆糕嘿!”

他们本只是在这镇子投宿一夜,转日清晨便欲起行,本来行色匆匆,喻文州却被一声吆喝绊住脚步。

“我们家的糕都是早晨天不亮起来现做,就赶着上午出这么一锅,又新鲜又甜,这里的人啊都知道。”妇人殷勤地将糕点包起来递给喻文州,嘴里还在喋喋不休:“这不今儿卖了这笼糕,还要去蛇仙庙上点贡品,要蛇仙大人保佑我家岁岁安康呦。”

“蛇仙?”喻文州接过糕点,好奇一问。

“可不就是蛇仙吗?有一年啊没下雨,忽然间河道里来了一条青蛇,张嘴就说人话,说若我们给它起一座蛇仙庙,四时供奉,香火享祭,他保我们镇子风调雨顺,人畜平安。”

“本来我们是不信的,结果蛇仙做法,当天就真真下了一场雨——别的地方还都没下!”妇人手上动作不停,一脸神秘地像是在讲什么奇闻异事:“这不可就供起来了——说起来蛇仙大人有时候脾气大,若是供奉不按时,便总有些小灾小祸的,但是按时供奉,别太贪心,也能想啥成啥。”

“还有这种道理?”喻文州一愣笑了:“敢问那蛇仙庙在何方?”

“出了镇子南角河边就是。”卖糕饼的妇人好心建议:“公子爷不妨也去拜拜,虽然你不是我们镇上的人,但是没准蛇仙大人今儿高兴,也保佑你诸事顺遂呢!”

“这样的话,定要前去供奉了。”

如此这番话才告一段落,喻文州将包好的红豆糕塞在身旁的黄少天手里:“还是热的,你吃完我们去蛇仙庙看看,我倒是觉得有点意思。”

“我不吃这种人类的东西。”狐狸看一眼,捧在手里下意识地抽抽鼻尖:“都拿来哄小孩子的。”

喻文州倒是仍旧笑眯眯:“哄小孩子的也可果腹。”

“刚才肚子叫的不是你?”

 

“我觉得这事古怪。”黄少天一路吃着,一路嘴也不停:“昨天晚上虽然来得晚——但是你发没发现?”

“镇中道旁,竟连一株杂草也无。这季节湿虫最爱出没,此处近南近水,却也一只不见。”喻文州缓缓道出:“而且这镇中人面上都浅浅地浮着一层青灰,总觉得不祥。”

“你还真是细心。”黄少天吃完最后一口糕,将连渣都不剩的油纸握在手里,再张开手的时候已经只落下一把纸灰:“我只觉得这镇子上有讨厌的味道才留心。”

“没想到真的是蛇。”

“狐狸和蛇本就是冤家对头,你不喜欢也是理所应当。”喻文州笑道:“反正只是看看,不如我一人前去?”

“不行。”黄少天一口拒绝:“怎么能在蛇面前认输。”

 

他们本欲前去一看,但是转过一条小巷,前方绿柳成荫处,喻文州却忽然停住脚步。

黄少天见他停步,也只得回转过来:“这家有人在哭?”

“宅神不宁,主有灾厄,大凶之兆。”

狐狸正欲再说什么,却忽然皱起眉来:“好像有一点蛇味儿。”

“很淡很淡的那种,不是在这里站久了还真闻不出来。”

“去看看。”喻文州当机立断,叩响门环。

 

 

两人只推说是路过的旅人,听见屋内有哭声,想着能否帮上什么忙,便叩门一问。喻文州的话编得极顺,黄少天忍不住多看他好几眼,那女子似是心急如焚,倒也真信了,只说她丈夫从蛇仙庙回来,竟然一睡不醒。

“他说、他去蛇仙庙……”女子哭得声音哽咽:“可是再回来,睡过一觉、就再也叫不醒……”

“他的魂丢了。”喻文州看过一眼,便知情由。只是寻常人若是吓掉了魂,无非是三魂七魄损其一,可是此人灵窍内却一丝魂魄之息也无,想必是被什么人夺去:“你是说……他去了蛇仙庙?”

“我身子不好、近年来病得格外重,夫君便说为我去蛇仙庙祈福……我知道蛇仙大人脾气不好,不要他去,他瞒着我……结果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

喻文州沉思一下,从井中打了一铜盆水放在睡榻旁,又问了那女子她丈夫的生辰八字,写了道符在盆上焚化,纸灰飘飘扬扬落进水里,他又念了几句咒文,水面上竟浮现出画面来。

果是蛇仙庙。

那书生想必时运极好,蛇仙竟在他面前献身。

“你妻子命数短促,本是天定,本仙纵然有些能为,却也无法逆转生死。”

书生讶然,只是叩求蛇仙施法,言明愿倾其所有在所不惜,额头的鲜血流了满地。

“见你若此,本仙也是不忍。罢了,便拼着损了百年修为帮你一帮,只是若要拿你的,去换你妻子的,你可甘愿?”

“蛇仙这是怎么说?”

“用你的魂魄,去填那个本该被勾走的、你妻子的魂。”

 

待到看完水镜中事,女子已经泣不成声。

书生答应了蛇仙的要求,而他的魂魄,想必也是蛇仙勾走的。

“你确实活不太长,”喻文州打量着她:“再多不过一年。”

“我们却已认识十五年了。”女子凄然笑一下:“从小我们便比邻而居,一块儿长大,他知道我心里有他,我也知道他心里有我……本来以为是和和美美一桩事,一辈子白头到老的福分,无奈我从小便是身子不好、如今更……”

“道长你有法子吗!”她忽然像得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子扯住喻文州的衣袖:“我活不久……不能让他替我!”

“道长可有法求求蛇仙,让他把我夫君的魂魄还来?”

黄少天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插嘴:“谁说那是蛇仙。”

女子惊惶地瞪大眼睛,喻文州回眸看一眼,示意他先别说话:“我与夫人并不相识。”

他缓缓开口:“夫人求我,安知我有此能为,安知我非居心叵测之人?”

“病急乱投医。”女子哭过,反而冷静下来,并不避讳地承认:“为了他,什么傻事不能做——你若要是像蛇仙一样,先要拿我的命去抵也请便。”

“夫人倒是坦诚。”喻文州颇有些讶异地笑出来:“如此,我也愿尽力一试。”

“此事须得从速,事情晚了,只怕魂魄四散,归亦不宁。”

 

离开那柳下院落时,黄少天仍是满面怒色。

“你何必在她面前把事情揭破。”喻文州轻声说道:“你没听说?她们信了这蛇仙许多年。”

“那可不是蛇仙。”黄少天冷笑一声:“从水镜幻术里都能闻出来满身的血腥气,若有如此地仙,把我们置于何处?”

“蛇妖而已。”喻文州依然神色平静:“方才水镜之中,那蛇仙庙的布局,竟隐成邪阵,吸纳生气,供阵主修炼所用,如此说来,此处草木虫蚁不生,也是有其缘由。”

“吸纳生气还不够,如今要诱人魂魄了。”秉天道而成的狐狸对此种邪法显然极为愤愤:“败类。”

“世上多得是想另辟蹊径之人,妨人而不害己,何乐不为。”喻文州淡淡地说:“只怕终有一天自食苦果。”

“这事情你管不管?”言外之意是你不管我要去管。

“当然管。”喻文州意外地看了狐狸一眼:“我方才答应了,带她丈夫回去。”

 

是夜无月。

蛇仙庙近水,夜晚寒凉,难免多添一分阴气,喻文州推门而入,仰面便见蛇仙泥塑金身,两旁香烛熠熠,竟映得那油彩也多几分诡谲。

黄少天隐在门外,喻文州特地给了他一道符,以免被屋内的蛇精发现有狐在外。

他随手拈了三炷清香,却又在插入香炉前将其掐断,掉在地上的香头用脚碾灭。

此乃供奉大不敬,无异与人唾面,果然庙内一霎阴风四起,烛火动荡摇曳。

阴仄仄的女声自空中而来,飘渺似是无处不在。

“我与你本不相识,道士何故辱我?”

喻文州的笑容倒是依旧泰然自若“用此不敬之法,得见庙中神灵一面,自是有所求。”

“我求一魂魄。”

“前日来的陈姓书生。”

“我无意与你为难。”女蛇一声冷笑:“离去此处,你我各安其事。”

“否则你今日为人托大,也未必能在我手中全身而退。”

她这话话音未落,已有无数青蛇自四方幡帷中疾游而出,喻文州早有准备,符纸当胸一划,脚下法阵顿开,那些阵中的蛇都纷纷化作云烟尘雾,却又凝成蛇精模样。

她知此番行止已是撕破脸面,动手不留丝毫退路,两人一霎间已过了数十招,但这毕竟是在喻文州阵中,蛇妖渐觉力不从心,她忽见喻文州步法一错,身后竟露出阵法生门来,当下大喜,化光径往那方而去。

 “谁告诉你那是留给你的出路?”

忽有剑光斜来,似天光乍起,斜云破月,蛇妖避之不及,竟硬生生被断了尾,按捺已久的黄少天一入阵中便占了先机,蛇妖未想到还有人守在阵外,待得探得黄少天身上气息,更是不由惊呼一声:

“你是……狐?!”

黄少天冷笑一声,却并不答话,喻文州起的是控灵大阵,但凡山精野怪,在其中都难免进退维谷,但他二人间有灵契在身,自是不受阵法限制,他一剑一剑愈攻愈快,喻文州在旁掠阵,蛇妖的退路一一被封死,眼见退无可退,忽地尖啸一声,自断舌尖,阵中竟下起污天血雨。那血落到地上,竟化出无数个蛇精模样。这幻术催其身精血而行,虽是耗损元神,但分身尽有原身之能为,原身不灭,分身不灭,实乃退无可退的保命之法。

喻文州所行道法,皆要拈符行决,围攻他的蛇妖分身哪里给他这个机会。黄少天见他勉力支撑,自己亦是分身不暇,忽地他眸光一凝,冰雨一划,荡开面前的两只蛇妖,径往那处而去,似是欲行救援。

鲜血飞溅。

冰雨却是刺穿面前道士的胸膛。

“在狐狸面前施幻术,未免太过托大了!”

那些蛇妖的幻影纷纷在他面前坍塌,光华一闪,冰雨剑尖上挑着的是条被穿了七寸的青蛇,蛇血一滴滴滴落,在他脚下汇成一个小小血潭,而狐狸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飞扬,竟像是翰墨云烟中最为明亮张扬的那一笔。

唯有角落中还站着一人,见他眼光扫至,眨眨眼微笑起来。

方才血雨降下之时,蛇妖已行移形换位之术,夺了喻文州的守阵之位,又将其幻作自己分身模样,欲行黄雀在后之计。

黄少天不满地看他一眼:“若是我认不出来呢?”

“那倒也无妨,她欲如此为,我便随她心意行事。”喻文州笑了一下:“我猜你若出手,她最后要用此法保命,便是她没有,也要逼她用来,去夺了我的位子守阵。”

“你是说……”

“此阵威力甚剧,会反噬守阵之人。”

“……我从前倒是小看了你。”狐狸有些惊讶:“你比我想象中的还奸诈许多。”

“被灵狐如此称赞,想必我应该骄傲才是。”喻文州眉目一弯。

曾吃过他的亏的黄少天不自在地哼了一声:“你总有后招。”

“现在说也是无用。”他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天已微明。

“说起来你如何知道她会这一招的?”

“书看得多了,各类精怪大抵有什么后手,也都了解些。”他说着看向黄少天:“虽然打不过少天,但是狐狸的我也知道。”

 

 

他们先去了镇长家,将这诸般情由一一说明,供奉了数十年的蛇仙原是食人的妖孽,这消息乍听惊人,老镇长也颇让他们费了一番口舌才接受。镇中亦有略懂风水之人,喻文州将在蛇仙庙下起出的阵法让他看过,的确是引这镇中生灵之气、供阵主修炼的邪法,如此不出百年,此镇将成死镇。

蛇妖的尸体终究被吊在了蛇仙庙中,喻文州起了逆阵,以其尸骨为阵心,将原本法阵中所蓄生气逆转归元。这阵法需要运行一个时辰方才可功成,镇子上的人千恩万谢,喻文州却也不多说什么,客套寒暄一番,叮嘱他们切不可擅动蛇尸,便又往那柳下人家去了。

那女子正倚门而望,喻文州踏进屋中,从怀里取出一只青瓷瓶来,拔开瓶口的符塞,里面悠悠地飘出一团白光。

“这是你丈夫的魂魄。”

那女子手中捧着那团温柔的白光,忍不住地就垂眸下去,热泪盈眶。

“你为何这么傻。”

 

魂魄既已取回,送魂入窍倒是不费什么功夫,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家书生悠悠转醒,夫妇俩又是一番抱头痛哭,互诉衷肠,黄少天听得不太耐烦,自顾自跑了出去,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喻文州在同那家人告辞。

他站在院门外,看见道士讨了纸笔,以血入墨,满纸云烟地写下一道符来,折好交给那对夫妇,对方似是又要跪谢,被喻文州扶住,转头就看见站在门外的他。

“同伴在外久候,我先告辞了。”他微笑地这么说着。

 

黄少天见他出来,什么也没说掉头就往巷子口走,笼在袖子里的手似乎拎着什么垂垂晃晃的东西,仔细看才发现是那条蛇的尸体。阵中纸鹤飞回,喻文已知功成,本来这蛇妖遗骨毒性过甚,留给那些寻常人家处理他不放心,本想处理完这女子之事再去一次,没想到黄少天先拿了回来。

“没想到少天先去了。”

“你走的时候多看了这玩意儿不少眼,我认得这是毒蛇。”黄少天嫌恶地皱皱眉:“去哪儿?”

喻文州想了一下:“镇外有片树林。”

“那还好远。”狐妖终于忍不了地把蛇扔在地上,指尖凝起一点金光一划,一只毛色鲜亮的小狐竟跃然而出,乖乖地咬起地上的蛇跟在他们两个后面。

喻文州倒是又笑了:“还是不喜欢。”

“一会儿还好,碰久了滑腻腻的恶心。”

 

那片林子似都是野树,非为谁家的产业,他们行至丛林深处,择了块空地,小狐把蛇尸放在地上,就又钻回黄少天的袖子里不见了,喻文州布了个阵法,黄少天见其阵成,掌心骤然焚起一团狐火,似是坠日般落入阵中。

狐火焚躯,魂魄皆灭。

惨青的蛇尸渐渐化作腥臭的尘烟散去,喻文州又施了两道符,净化了那片焚尸之土,才笑着看向黄少天:“多谢少天相助,功德圆满。”

狐妖看着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你最后给了那家的妻子什么东西?”

喻文州说着就笑了一下:“一道命符。”

“我不能妄改生死簿,但却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

“他年她若命绝,以此符拘其魂魄,或可瞒住地府无常,待其去后,再以金丹养之,气血相合,可借尸还魂。”

“那以后呢?”

“只此一世。”他说:“上逆天听,下转地理,自是再不得入轮回。”

“他们倒也是真舍得。”黄少天沉默一会儿方才道。

“谁知道下辈子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道下辈子还有没有遇见的缘分。”喻文州倒是很坦然:“能有一个人,让自己什么都能放弃,也算是种幸运。”

“这些那对夫妇都知道。”他望了望雾霭沉沉的天与山峦,随手从旁边的树下捡了片落叶,闭眼念了句什么,化出一柄纸伞来。

“总觉得回去的路上要下雨。”他望着黄少天,眯起眼睛来微微一笑,继续方才的话头:“不过他们,好像都不后悔。”

黄少天想了想,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也只是把话咽回去,摇了摇头。

他们一路走出深林去,行至未半,果然天有微雨,细密而柔软的水丝打在面庞上,湿湿凉凉的让狐狸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很久很久之前在山里、他还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的时候,下起这种雨甚至喜欢跑出去玩,那时候林子里是安静的,偶尔还有被雨水打湿了翅膀飞不动的鸟,碰到了就能玩上好久。

下过雨后,老树旁会长出鲜嫩的蘑菇来——有次他误吃到有毒的,还肚子痛了好久。

所以他其实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可是看着喻文州撑起伞来,微笑地同他示意时,他还是忍不住钻到了伞下去。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只是头顶上多了一方纸面,忽然就觉得世界都变得朦胧安静。

“下过雨后,镇子边的河又要涨水了。”他忽然说。

“嗯。”喻文州点点头:“不过这次,不会再有许愿的蛇仙了。”

 

他们处理完事情后续,本来想转日便起程,却不想又被那对夫妇留住,说再过一日,这里方圆百里的村寨都会有三十年一遭的灯祭,霎是好看,不妨留下一观。

黄少天听着就挑了挑眉,不过倒还是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喻文州知道他好奇,当下也不点破,只是问他,既然这样,不妨留下看看?

“想留下就留下。”狐狸飞快地回答:“反正事情不急在这一两日。”

喻文州又问了几句,环视屋中,见得墙角堆着些竹篾架子,并熟纸、颜料灯物:“夫人也要去放灯吗?”

“可能一辈子就看到这么一次了。”她笑得温婉动人:“以后都再也看不到,起码要一起和他看一次,放一盏亲手做的灯。”

 

可是等到灯祭那日,他们却也并未留在镇中。

道士与狐狸又出了镇子,选了林间最高的那棵树上去,坐身于丛林四野之上,头顶便是无边苍穹,星斗散漫,四野村寨灯火如织,即便不身在其中,也似乎能感受到那种笑语盈然、欢欣往来的气氛。

“这就是人间吗?”

狐狸忽然问。

“也许是。”喻文州望着远处的那些灯,漫不经心地开口答他。

 

渐而月过中天。

这一夜所挂的灯,都要放归天野,方能圆满祭祀,他们看着一盏盏灯火飘悠悠地升上天空,然后被风、被云推到不知往何处去,其中并不能分辩到底那盏是那对夫妇做的灯,但是这个世界上——起码他们都相信心诚则灵。

 “其实我就一直觉得你们人类麻烦。”回去的时候黄少天说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几乎已经飘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却还在往上升的灯,它们已经飘得很高,可在狐狸眼中,与四野流萤没甚分别。

喻文州看他一眼:“怎么说?”

“情情爱爱,还是说卿卿我我?唉反正没什么区别。”他说:“只是觉得为了些没有也能过得很好的东西费心劳神,也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

“少天自幼长于山野,天性纯然,自是不明白这些。”他闻言笑道:“很多事情旁人看来无谓,唯有到了身在其中,才能明白什么叫心甘情愿。”

“左右我便是不懂。”他说着耸了耸肩:“明日便要离开,该去往何处?”

“天下之大,总有处可去,有法可寻。”喻文州知道他其实还是心急,便也不点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一直到那些灯火消失为止,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今天多谢。”他们往回走去的时候喻文州说着。

“啧……”狐狸颇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沉默一下张口又道:“我只是怕你死了,那灵契就更麻烦了。”

“你将来也会喜欢上谁吗?”狐狸最后终于忍不住又问。

喻文州颇有些意外地回眸看他:“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个?”

“从前话本里听过,这次亲眼见了,才真的觉得你们人类好像都是这样,到最后如果没有喜欢过谁的话就好像白活过一次。”狐狸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好奇:“我忽然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你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约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喻文州倒是也认真想了一下:“不过仔细想的话也什么都不会变。”

“这种事总要碰到才知道。”他笑说:“就好像我从未想到,那夜雨中忽来兴起,竟然和狐妖绑定灵契。”

“这大概也是种缘分。”

黄少天哼了一声:“孽缘。”

然后他又说:“明天早上还是再多留一会儿吧。”

“累了想多睡一下?”

“不是。”狐狸皱皱眉,最终还是把含在嘴里的话说了出来:“忽然很想再吃一下早上才会出炉的那种红豆糕。”

柔软香甜,像是什么十分温柔的味道。

他虽然不懂,但是仔细想一下的话,如果会喜欢上谁,心里大概也就是那种感觉。

像是空气都温暖起来——春天的树林那样,微雨初霁,整个世界都湿润清明,朦朦胧胧地笼着一层薄薄的光。

看到的时候觉得喜悦,想到的时候觉得甜美。

狐狸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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