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被梗塞，神经被环结，手脚都被冰冷的水浸没，头顶上能够看见星星，但是想要伸手，却什么都碰不到。
等到一切都镇定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出现在现在的这艘船上。
在一片黑暗中，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镇定着对方的呼吸，很久之前似乎也有这么一天，他们一同出现在某个狭小无光的地方，外面一片喧嚣热烈，可是那一片地方里，只有他们两个。
那时候一切尚隐在迷雾之中，而如今，雾气将散，故事将结。
“现在几点钟？”黄少天低声问。
“九点四十七分。”喻文州看了看手上的表：“我们现在出去？”
“看一下……”他说着悄悄地移到门边，将门打开一道缝。
走道上一片空旷，只有灯冰凉地亮着。
如果不是一切都整齐而洁净，他们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可能还在那一艘船上。
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往深处、或者更深坠落而去的黑暗。
黄少天看着那几个还活动着的摄像头，又偷偷地把门关上：“你一会儿跟着我走，咱们得快点，在摄像头转过被遮住的那片区域之前绕过去。”
“这里居然没人守着。”
“他们人不够，自然守着中控室。”黄少天挑挑眉：“不过我还是那话，以为守着中控室，整艘蓝雨就是他们的了？想得倒是简单。”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子。”喻文州忽然说。
“啊？”他没听清，疑惑地问了一声。
然后年轻的摄影师又笑了：“好话不说二遍。”
在摄像头又一次转开的时候，黄少天确认外面没什么路过的人，灵活地蹿了出去。
喻文州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左拐右拐，拐到开始设置好的摄像头死角才松了口气。黄少天靠在墙壁上看着舱顶：“居然比那时候更像冒险游戏。”
“一会儿过去那里。”他指着斜对角的一块空地：“等那个摄像头转过去的时候。”
“好。”
“我说你们这些端着相机搞文艺的就是不行。”黄少天又说：“刚才你差点被拍到我都吓死了。”
“这样？”喻文州讶异地挑起眉来：“我自己没感觉。”
“你当然是没感觉啦你又不知道这些摄像头。”黄少天撇嘴：“不过这个还好直线冲刺，你先过去。”
“嗯。”
摄像头转过微妙的角度。
等到它再转回来的时候，刚才那块地方依旧空无一人。
黄少天用那张郑轩的ID卡打开船员通道被巧妙隐藏起来的门，芯片不好用，刷了好几次才刷开，眼看摄像头又要重新轮转，他一把拉着喻文州躲进通道，门在最后一瞬闭合，那块装饰板像是从没被打开过一样。
“船员通道被你们弄得像密道。”喻文州说。
“为了美观啊为了让你们这些乘客看着舒服，这是游轮顾客至上主义。”黄少天握着芯片卡的手还有点逗：“这张还是有点坑爹，芯片锈了，之前打阿轩的房门就打了几次我早该明白。”
“进来就好。”喻文州说：“没问题？”
“没问题。”他喘息着回答，努力平复有些加速的心跳：“我们快一点。”
他们在漫长的通道里左拐右拐，这条通道贯穿整个船体，因此很多地方都绕了不必要的弯。通路只有简单的装修，满目都是不锈钢的银色和各种各样仅仅涂装了的管道，一时之间竟然让人有种接下来不知道会通往什么地方的错觉。他们两个人这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然小跑起来，喻文州跟在他身后，知道前面的人这时候心里有些无数发泄的紧张与激动，于是也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就这里了。”他们在一道门前停下来，黄少天手放在门把上：“从这里出去就是引擎舱。”
“外面就有守着的人，动作得轻点。”他说：“还是跟着我。”
喻文州一脸温良恭俭让地点头：“又没有别人可以跟。”
那个嘶嘶的声音还在响着，不过现在，它仅仅只是个坏掉的漏气阀门了。
他们都往那边看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船长的ID卡贴上货舱门口的识别设施，滴滴两声响起来，门锁咔哒一声开启。
好在引擎舱够长够深，这样的响动似乎并没有引起门口守卫者的注意，他们悄悄地溜进货舱，这里的一切和上次一样没什么变化，他们用随身带来的面罩捂住口鼻，向存放那辆车的地方行进。
“动手的时候了。”黄少天挽起袖子：“不过藏在哪里？”
“那边吧。”喻文州指了指另一边被他们拆开、曾经装着不少摄影器材的防水箱：“然后装好，我们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防水箱比较严密，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再次泄露。”
“适合用来藏秘密？”黄少天带笑地睨了他一眼。
“是的。”喻文州平静地说，并不打算让人占了某个口头便宜：“大概那张照片上应该写我爱你。”
拆卸汽车轮胎、在没有千斤顶的状况下，其实并不那么容易。
他们找来很多东西垫在汽车下面，小心翼翼地拆完四个轮子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一来神经紧张，二来确实耗费体力。喻文州把那些轮胎用布包好放进大型的防水箱，在收到最后一个几乎空了的轮胎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们都对它抱有一种或许可称之为厌恶的感情。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也都要结束了。
中控室里，挟持者依然在观察着全船的变化，是晚上，大家似乎都很安静，所有的乘客都在睡着，没有任何一个船员走出舱门。
魏琛和郑轩依然在最里面的房间，中午的时候李远来送过吃的，用在袖口里偷偷传递的字条简单交代了现在的状况，郑轩打着哈欠，魏琛很没所谓地翻着海图，两个人心里却都在偷偷地数着时间。
忽然一下，监控上就有一片区域完全暗下去了。
挟持者们对视一眼，正想确认状况时，眼前的画面又是一跳。
无数个摄像头，无数个画面。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绝望如死的船。
角落的手，沾血的头发，凌乱的污痕，破坏的色块让一切变得更加扭曲诡谲，每个画面都是原位代换，在观看着监控的人眼里，就好像是这一切真的骤然发生一样。
用黄少天的话说，那曾经是他们的杰作，如今都还给他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