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毫无新意的约会流程。
结果说着又累又冷不愿意出门，现在倒是玩得比谁都开心。
喻文州看着一路都走在他前面的黄少天，手里还拿着菜丸子，刚买到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地问了他好久怎么能把菜丸做出肉的口感和味道……就算在这样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的狐狸仍然是最夺目出众的那一个。
他的狐狸。
他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划过舌尖的感觉，一个月前还完全想不到的柔软——他忽然明白黄少天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甜食，那种感觉确实有点上瘾，心脏都被甜蜜的感觉涨满，从眉梢到指尖都透着愉悦。
忽然有什么抓了抓他的袖子。
喻文州低头去看，一只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踩在他的靴面上，爪子勾着他的袖角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与他目光对上，吱吱叫了两声，哧溜一下就透明不见了。
这是在前面回头看不到人着急了。
喻文州笑了笑，不由加快了脚步。
果然黄少天正在一个卖蜜饯海棠的摊子跟前徘徊。喻文州有点想笑，过去请老板称了三两把纸袋放在他手里：“别走那么快。”
“是你别走那么慢。”黄少天拈起一块蜜饯放进嘴里又把纸袋推过去要他拿，嚼着东西的声音含混不清：“说起来他们都往前面去做什么？”
“前面有戏台。”喻文州把纸袋还给他，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的手：“眼下不知道唱到哪一出。”
“这就是你说的夜戏？”狐狸四处张望着：“我觉得小吃摊比戏台有意思多啦——”
“唱完戏要谢神，以祈来年。”喻文州耐心地给他解释：“这里的风俗，谢过神这一年诸事才算了解，可以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了。”
黄少天并不太懂这些规矩，不过有热闹倒是也愿意去凑一凑。他被喻文州牵着，一路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溢入耳朵的声音与快乐都嘈杂得不像话，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来来往往的人拥挤得看不到了，只看见一片浩瀚温暖的光海，连树梢上都挑着飞凤青鸾的花灯。
他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独个儿走在前面，听见旁边猜谜的摊子笑语，谜底是什么他是解不出来的，只是觉得谜面缱绻得动人。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
他们来得晚，戏台下面早已经挨挨挤挤得看不到前面在演什么。站在茫茫人群之后，戏文也只能零零落落地淌进耳里只言片语，和着凌乱的丝竹，听起来颇有些无趣。狐狸站了一会儿，就拖着喻文州去寻别处快活。
两人渐渐离了戏台，转向绕城而过的河川，掠过耳畔的风渐渐安静下来，是夜天朗星阔，黑夜里能听见奔腾而东的滔滔水声，此处全无城中热闹，整个世界都好似只有他们两个。狐狸左右看着，忽然之间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他们这一路行来，彼此衣襟上都是一般无二的人间烟火气，他抽着鼻子嗅了嗅，忍不住又去蹭蹭把下巴压在他颈子上的喻文州，那温度让狐狸眷恋又喜欢得紧，忍不住就笑着问你干什么。
喻文州并不说话，他闹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四下里又没人，干脆就又就着暧昧无比的姿势去讨吻。
唇舌交缠好一会儿才分开，夜色里他们两个的眼睛都是亮的。喻文州望着他，眸子里的光彩让一向能言善道的狐狸都找不出字句来描述，然后就听见那个人的声音被裹挟在夜风里飞越耳畔：
“刚刚忽然很想你。”
他想说我不是一直在这儿吗，又恍惚有点明白喻文州的那种感觉。大约就好像春山繁花满目，却仍然比不过他最喜欢的那半枝黄梨。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地听见巨大的声响在天空中炸开，寂静的河川一霎被点亮。而后像是得了什么信号，接连不断的焰火腾空而起，一时间满目烟树缯山，星桥夜度，火月相辉，似是人世繁华尽欢此夜，转目看见那人的眸子，依旧温暖如斯。
这大概就是喻文州说的，这一年结束了。
狐狸暗暗地想，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又会在哪里看雪看灯呢？
一直到最后一丝烟火也不见，他们才沿着河川慢慢地走回去。城中的热闹繁华渐渐地又把他们吞没，这次换成黄少天缀在喻文州身后慢慢地走，他一路好奇地看着，路过塔下的时候，忽然间不少人都聚在那里合十叩拜，眉目中说不出的虔诚。
喻文州一回头的时候，身后的狐狸已经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等，没多久就见狐狸慢悠悠地从人群里晃了出来，眉目间全是藏不住的笑意，见到他之后那笑意仿佛又深了些，开口的话却像是指责：“你怎么走那么快？”
喻文州也不说什么，只是又牵住了他的手，忽然间咦了一声。
“刚买给你的蜜饯海棠呢？”
狐狸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是啊，蜜饯海棠呢？”
他不会告诉喻文州他路过塔下的时候，刚好碰到一个小女孩，人类的七八岁，看上去最可爱的年纪，学着大人一样地合十叩拜，童稚天真里带着虔诚。
黄少天忍不住就停下脚步问你们这是在求什么，小姑娘看着他笑，说求神明保佑，我娘今年给我做一身比邻居姐姐更好看的花袄。
——“你们人……咳咳你们的这种事也能求吗？”
——“娘说，这时候说什么，天上的星星都会听见的。”
小姑娘说着指了指天空，黄少天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塔尖星斗明灭，远远望去是绵邈天河，一直延伸到连他也看不到的地方。
收回目光的时候他看见那女孩正盯着他手里的纸袋吞口水，干脆就把蜜饯都塞在她怀里：“送你啦。”
“谢谢！”小姑娘惊喜地跳起来，大抵是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不由得又吐了吐舌头：“大哥哥你是好人……所以愿望也一定会实现的！“
黄少天笑了笑，忽然间又心里一动，眸光移往天穹，忍不住学着周遭人类的样子双手合十。心念一霎而过，转头和小姑娘打过招呼挤出人群的时候果然看见喻文州就站在那儿，周遭繁华往来，唯他一人仍月朗风清，见之忘神。
狐狸想如果真的有什么愿望的话，也不过是刚才他看着夜色里轮廓模糊的塔尖，心里忽然间划过的那个名字。
就这样一直下去。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