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The ocean and the flame (五十三)

·不知所云地继续


后来再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又或者是谁也不愿意说清。留给他们的信件上,也只是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反正重要的,是一切在迎来意想不到的终局之后,又回到开头重新开始,游轮刚刚起航,阳光毫不吝惜地把金子洒满整个海面,白色的浪花就像是最美的诗篇中写过的那样,像是堆积起来的银币,又像是永远不会融化的雪。

新的开始和旧的回忆交织的旅行,有些事情虽然又回到起点,但是这并不会改变它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第二次,他们在一艘凋敝破败的游轮中相遇。

醒来的时候感觉好像做梦,那种怎么也睡不安稳的漫漫长夜,好不容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其实还身在梦中的感觉。

黄少天从自己的房间一路跑到甲板,在白雾与黑夜的帷幕之下遇见了另外一个人。

——这感觉不像做梦。

会疼,会觉得累,会难过,会在看到这个名叫喻文州的摄影师的眼睛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很确定他们素昧平生,却又仿佛觉得,自己在记忆中的哪个角落里曾经与他相遇。

他陪着蓝雨走过太多趟旅程,见过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也许这种莫名的熟悉只不过因为他曾经遇见与他轮廓、或者神色类似的摄影师——这种小小的迷惑,在他们眼下所遇到的问题面前,甚至没有值得一提的资格。

他们谁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们谁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互相介绍,在脏污的、甚至仔细看好像能看出很多血迹的斑点的甲板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交换彼此所持有的信息,说话的间隙,他无数次地往天空中看去,好像总记得,自己曾经和谁坐在这里看过星星。

而后第一次转移突如其来地发生,他们在空无一人的清晨,出现在他们本应在的那艘蓝雨的甲板上,彼此惊愕地对视,依旧谁都不能分辨这一切究竟是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不过不管怎么样,同病相怜、或者同仇敌忾,人总会对和自己有同样遭遇、或者抱有同样命运的同伴下意识地亲近,那时候的黄少天一个人回到房间,还是能想起他在那艘黑夜里的船上,看见喻文州的眼睛时的感觉。

像是一种朦胧而汹涌的东西,没来由地就充斥心房。

这种悸动、和方才所见的冲击混杂在一起,让他难以入睡。一直到清晨还没睡的人,头脑总是会比最清醒的时候还清醒,像是某种自暴自弃的、冰凉的敏感——他听见了像是什么东西泄露的声音,嘶嘶地仿佛蛇吐着信子,来源是在下方的引擎舱。

曾经见过那样的蓝雨,让他对一切不同寻常的事情都格外敏感。

睡不着的他去了引擎舱,在值班的船员指引下看见了那个阀门,船员说的道理他都懂,也确实明白这个阀门坏掉,对这趟航行完全无碍,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心里有点不安稳。

“大概做恶梦了吧。”对方笑着打趣他:“醒来就会忘掉的那种,是不是梦见船沉了?还是从海里冒出来了大怪物吃掉了我们?”

“睡前又没看恐怖故事,怎么可能做那种梦。”他下意识地回嘴,心里却还是希望那只是梦。

 

那之后的一整天都过得风平浪静,要做的事情稀松平常且一如既往,人忙起来,就差不多都能忘了自己之前究竟在烦恼、或者在恐惧什么。这种不知道该说是刻意而为之还是该说是下意识忽略的感觉一直到他在夜晚的甲板上遇见喻文州为之,对方端着相机,似乎是在拍着什么,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一直到对方放下机子才过去搭话。

“又见面了。”简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喻文州微笑地冲他点头,两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某种尴尬的、却又带着些微难以言喻的温和的静默在明月之下扩散开来。他看着黑沉沉的大海,忽然间脱口而出:

“你觉得那是在做梦吗。”

“显然不是。”对方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而那是蓝雨,对吗。”他送给了黄少天一个答案肯定的反问,只是并没有等到回答,就又自顾自地说:

“我想知道——是什么让蓝雨变成那样的,或者说、它在什么时候变成那样。”

“莫名其妙地就很关心这个问题。”他耸耸肩:“某种好像知道答案……但自己却忘了的感觉。”

“那种感觉……感觉就好像自己中了什么精神暗示一样,真的很奇怪。”

“那你觉得,我们还会再有机会去那艘船上吗?”

“这个谁又知道呢。”喻文州说:“而且也不知道那艘船上还有没有别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小心点总没错。”

“我们约定一个见面的地方。”他看着黄少天的眼睛:“在那里的话,两个人行动总是方便些——我们转移过去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分开的。”

“那就……”黄少天认真地想了想:“那就在这里吧。”

他拍了拍面前甲板的栏杆:“背后就是救生艇挂钩的结束点,应该还比较好认。而且甲板上空间比较开阔,有什么也能一眼发觉。”

“好。”年轻的摄影师点了点头。

“我能看看你刚才拍的照片吗?”他忽然间又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句话会挤出喉咙口。还好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从颈子上摘下相机递了过来,甚至还帮他拨到了照片的浏览视窗。

入手的黑色大家伙沉甸甸的,似乎还带着些微体温。

注意到他神色微妙变化的喻文州笑了:“第一次拿的人总会觉得它很沉,拿着拿着就习惯了。”

他在拍月亮。

黑夜之上的明月,与海面之下的倒影。

黄少天一张张地翻过去,他虽然不懂什么专业的东西,但是也知道对方拍的好看,让他想起诸如什么海上生明月之类的诗。拨着调整拨盘的手在画面跳到某张的时候忽然停下了,那张的月亮似乎显得格外大些,浮在波光粼粼的海上,像是伸手就能捞到的银盘。大概是按下快门的时候正好有鱼跃出水面,他看到了飞逝而过的残影,被月色映出朦胧的微光,放大了看,甚至能看到水花飞溅。

“这张是凑巧。”喻文州笑道:“本来拍照这东西,其实可遇不可求。”

“嗯,碰到了就是你的。”他把相机交还给喻文州,真心实意地称赞:“很好看。”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刚才那张?”年轻的摄影师笑道:“回头可以给我一个地址——靠岸的时候洗成明信片寄给你。”

“这样会不会太不好意思……”黄少天抓抓头,眉梢眼角都染着笑意:“不过是真的很喜欢。”

“不然当做回报,我带你去看个魔术?”他忽然狡黠地眨眨眼:“本来想拿来做靠岸前晚会的压轴的,不过有些准备还不完善,所以就被放弃了——但是道具都在,私底下看看还是可以。”

“什么这么有意思?”喻文州看他如此神秘,也有兴致起来。

“会消失的镜子的魔法。”

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忽然间心脏像是被挤了一下。


评论(14)
热度(233)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海月虚空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