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青月之烬与苍冰之灰(十二)

·一直没找到wifi……


那天早上他们没有再说别的话。

黄少天也曾偷偷看过喻文州几次,对方的神色行止都和往常没什么差别,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微笑着喊他少天,他几乎以为早晨自己所见到的对方眼里的那一丝怒意是个幻觉——但是很明显地,那不是,那时候喻文州眼里的神色他直到现在还记得,混合了无可奈何、还有点不甘心——那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属于喻文州这个人最明显的情绪波动,在这之前对方好像是一直微笑着的,就不远也不近地站在那里。

"少天?"忽然喻文州又喊他,温和好听的声音将他从这绵延无止尽的胡思乱想中扯了回来,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对方的眼睛清明得像是被雨水洗过后阳光普照的天空。

那一瞬间他竟然又有些失神,仿佛曾经也有无数个如此无端平静的早晨,他坐在这里,喻文州坐在那里。

他们或许说些闲话,也或许什么都不说。

"什么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掩饰地很好,但是那一瞬间的想法他下意识地不想让喻文州知道,轻快的语调扬起来,掩盖了那些不知道是回忆还是幻觉的东西。

"我说,我们一会儿四处走走看看。"喻文州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们现在落脚的镇子是黄少天之前曾经来过的一个,关于「污言」,他们现在没有丝毫线索,只能从熟悉的开始做。这个小镇子和青雨之座的神使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用他的话说,那就是"甚至连旅店的街角卖茉莉花的人都是上次的那个"——一切平静而坦然,就像是人类该有的生活,庸碌但是温暖,没有什么力量,所以希冀着庇佑,祈求着安静地过完这一生,不遇到什么灾难。

"好啊。"黄少天眨了眨眼,又从盘子里叉起了一块软饼干:"你能感受到什么吗?"

喻文州手掌一翻,上面浮现出一个发着光的符号来,那是「文字」中名为「敏锐」的一个,现在它正散发着与镜月之庭的神使的灵力之源一样漂亮的银蓝色——这代表一切没有什么异常。就像黄少天的灵力和他使用的「文字」明显长于战斗一样,喻文州的灵力长于探索和感知——他有可能是神陆上所有的神使中最擅长这一点的一个,就好像他的镜月之庭的星光能够普照整个南方大陆上的污言,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麒麟的眼睛。

黄少天当然相信他。

他想了想又问:"有对方的灵力太微弱的可能吗。"

喻文州听到他的这句话,有些微妙地笑了一笑:"你不能怀疑我唯一擅长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没待黄少天反应,然后又说:"少天不觉得这才不对吗?"

污言诞生自人心中的黑暗,不是每个人心中的黑暗都能诞生出污言,但每个人心里,都总藏着点不可告人的东西。比如街角的那个小贩每次找他去买东西的时候都有些缺斤少两,再比如心里恋慕着的男孩子的眼中望着的却永远是别的人,考试永远考不过竞争对手,老甜品店的人气却被新开的咖啡店抢了去……诸般此类,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就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心事都没有,不能不说是个异常。

爱恨怨贪嗔痴,连他们神使都不能免俗,又何况是平凡人类。

"今天早晨我有点生气。"喻文州忽然又说:"原因不想解释给少天听,你只要知道有这件事就可以了。"

黄少天有点心虚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听他说:"不过只气了一下——本来也不是什么太值得生气的事情,走什么路都是自己选的,到头来再回过去跟自己或者跟别人较劲,就太没意思了。"

"但是在我「生气」的那个瞬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心里流走了一样。"

"一种很明显的、牵引的感觉,就好像有人生生把那种东西从你心里抢走。"喻文州说:"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

"我明白。"黄少天说:"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做记不得的梦然后醒来,感觉就是这样。"

他说出这话之后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就连黄少天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喻文州更加没有——就在这种沉默的对峙中桌上的牛奶冷掉了,没有人想得起来它。

"抱歉。"很久之后喻文州说。

"你为什么要道歉?"黄少天望着他,明亮而锐利的眼目中有很多他完完全全看不懂的东西:"你做错过什么事吗?"

这句话已经足够咄咄逼人。

"有的时候不是只有做错了事才需要道歉的。"喻文州低下头去,修长的手指握着牛奶杯,看着里面冰凉到几乎有些要凝固的液体:"剥夺了人选择的权利大概也需要。"

"我替他选了一条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被做了什么选择。"

"然后我就在自己的地方躲起来了——这当然有很多个方面的原因,当然不可否认地他也是其中的一个。我那时候答应他的事情完全没有做到,我从答应他开始就在骗他。"

"然后就这么一直过了很多很多年,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安稳下来,我才又离开了镜月之庭。"

"这些年我知道他一直过得好,镜月之庭上空,属于他的那颗星始终是最耀眼的一颗。"

"这样就足够了。"

镜月之庭的神使话音还没落下,他手中已经凭空出现了一根手杖,六星光牢落下,虚无而空茫的神使之域也在那一瞬间展开,将还坐在那里的黄少天扣在中央。喻文州手杖的尖端凝聚起像是漫漫长夜一样的乌光,眼神毫不犹疑地望着被禁锢住的人:"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这些?"

对方似乎对眼下的状况完全不以为意地笑了:"文州什么时候发现的?"

"少天从来不会问这么多,尤其是在眼下这种时候。"喻文州说。

"就算他想知道什么,那也是在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之后——在那之前他会只字不提,就算他知道从前他认识我我认识他就算他知道从前我喜欢他,那些事他只会收着,然后在一件事情结束之后再解决这种'私人事务'。"

"所以我就是讨厌他这一点。"被禁锢住的人耸耸肩,六星光牢的光柱骤然碎裂。喻文州的空净神域是漫无边际的星海,远方骤然灿烂又骤然暗淡,那大概是又有星辰坠落,而新生随之而来。

"我不信有人的心底会始终光明——我不信他能一直如此。"对方嗤笑一声:"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虚伪。"

喻文州盯着他不说话。

"文州还是不考虑一下吗?"对方扬起嘴角,有些俏皮地笑了,就好像还是蓝雨的水畔那个天真飞扬的龙族少年;"我可是记得所有的事情——我可是可以一直看着你的。"

"但是你不是黄少天。"而镜月之庭的神使的回答毫不犹豫。

"我可以给你整个世界,黄少天能吗?"对方忽然又往前跨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在毫厘:"而且我不信,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不甘心过?"

"当然不可能没有。"喻文州眼中的星光锐如锋刃:"但是一点也不后悔。"

"少天当然不能给我整个世界,而我也从来不需要那东西。"他说:"但是他像是光,在我的无处不在。"

"那么我期待着。"对方忽然之间又笑了,后退一步,优雅地施了个半躬礼:"你们遇到的第一个,应该是贪欲——"

"能走多远呢?我在此期待着。"

说完他就像烟一样,在本该无人能出入的空净神域中消失了踪影。

镜月之庭的神使一个人站在那片星海之中,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文州文州你快点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少天什么事情那么急?我这里还有一点功课,等我半小时好吗?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麻烦……算了算了你快点,我在湖边等你。

——少天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啊?我什么也没想说啊?你是不是记错了,说起来晚上有星月祭,要不要一起去看?

——……好啊。

后来很多时候他就在想,要是那时候能听黄少天把那句话说出来,是不是现在起码会比较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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