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少年-A-

不过那天的那句话，他并没能问出口——所以那时候的喻文州也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他一个答案。

方世镜转过楼梯转角就看见了他们两个，愣了一下就快步走过来说你们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吃没吃饭。训练室的钥匙在锁孔里咔嚓一声转动，门被推开的时候黄少天抬步就往里走，喻文州跟在他身后，不经意间回过头，就看见夕照蜿蜒地淌了满地，天边的火烧云盛大而磅礴，安静又壮烈得像是他所想过的无数个可能的起始。

“文州？”方世镜喊他：“来，你过来用这台电脑。”

喻文州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来按开机键的时候看向坐在他左手边，正托腮盯着屏幕的黄少天。屏幕上的光影映在少年的眸子里，变幻莫测却又藏不住那里面的锐利骄傲——打荣耀的黄少天与方才同他一起说话的黄少天，这两个存在在某些地方是有些微妙的不一样的，可是又更微妙地融合成了这个人。

他不否认自己曾经因为黄少天思虑无数，不光是因为他在训练营中足够夺目耀眼，当然也因为他自己的、属于喻文州的梦想未来。那时候他对黄少天所说的那句在场上的人应该是你真心实意，而后来的某些思绪，却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如果那时候面对繁花血景的那个人是他自己呢？

——如果那时候，面对繁花血景的是他与黄少天呢？

账号卡划过识别槽，少年喻文州所熟悉的、却又仿佛变成崭新的的那个世界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他们被各自交予了一组账号密码。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登入蓝雨的职业训练系统——如果很久很久后的蓝雨会拍一部纪录片，那么这恐怕会是个绝妙的回忆镜头，在登录框上键入的账号与密码，从灰白慢慢鲜活起来的画面。剑与诅咒的传说正式开始并不是在他们出道的那一年，而是在这个夕阳沉默蓬勃的傍晚与这个房间。

“今天主要是先熟悉一下系统。”

方世镜指导着他们点击训练栏下方的一个子菜单，刚刚被技术部灌入训练系统的训练程式甚至还没有正式的名字，简单粗暴地标注着“test1234567”。

“我说方副，这也太敷衍了吧这子系统名字看起来像是测试系统似的，要是不知道谁敢点啊万一一点整个系统都当机了呢？”

“说对了，不要乱点。”方世镜并不如魏琛一般会吃和黄少天斗嘴的这一套，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整套系统都是给你们两个的，你们是使用者也是测试者，有什么觉得不舒服、不习惯、不科学、不妥当的全部可以直接提报，只要是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就行。”

“这么大手笔？”黄少天一边一项项地点开那些训练菜单一边开玩笑：“那在里面直接外接外卖系统行吗，我们以后下午训练结束直接过来，先来上一轮再吃晚饭。”

“训练室里不让吃东西。”方世镜弹了他的后脑：“我就坐那边，有事叫我。”

黄少天吐了吐舌头。

“喻文州你怎么样？”

不过他们合作的第一天过得并不算愉快——应该说是完全不愉快。

到最后喻文州几乎和黄少天吵起来，最后还是方世镜叫停，让他们两个各自先回去冷静一下。黄少天拔了账号卡气冲冲地就出了门，喻文州也只对他点了个头便也带走账号卡离开，蓝雨的副队长一个人坐在训练室里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操作记录，头疼地想明天要先告诉他们人走必须退出登录这种基本法则，一边觉得要到达他们所设想的那个未来可能比想象中的路要长。

他们完全是不同的路数。

喻文州出手谨慎，步步为营，训练系统的第一张暗光照地图里每个可能会造成变数的地方都被他埋下了锚点。而这对于锋芒毕露的黄少天来说太难受了，不管是跳跃还是攻击都会受到来自同伴的布局的牵制，这种牵制让剑客忍不住出手撬掉了几个锚点——而这几个被撬掉的锚点直接导致喻文州最后的控局出现疏漏，总之他们的首次合作以失败告终，至于这个锅到底是谁炸的，炸锅的火是谁点的，就是他们刚才互不相让的原因。

每个人的指责都有原因，每个人的被指责也都有道理。

现在站在这里的他们两个从来都拥有绝对的自信，不管是从一开始就光芒四射的黄少天，还是蛰伏长久终于振鸣四座的喻文州。他们这种自信和本身的实力让这两人像是两道高速前进的涡轮，平日里各行其轨，如今乍一碰触，便磨损得火花四溅。

这还只是第一天。

方世镜看着窗外沉落的夜色如是想。

黄少天一直到回了自己宿舍还没消气，他的屋子原本是四人间，层层考核之后现在室友只剩下一个。而那位仅剩的室友本来在百无聊赖地刷着视频，见他气势汹汹地杀回来被吓了一跳：

“黄少这是被谁燎了尾巴毛？”

“去你的尾巴！”黄少天抄起桌上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咚咕咚地灌了多半瓶才抱怨：“今天晚训我不是跟吊……喻文州去训练室了吗？结果差点没把我气死！说是配合配合他那叫配合？简直恨不得把我和地图里的怪一起兜起来了，到最后还说我没有全局意识？真是见了鬼了！”

“消消气消消气。”他室友善良地又递过去个苹果：“不过你和他？怎么回事？”

“谁知道怎么回事。”黄少天如同啃喻文州的骨头一样恨恨地啃着苹果：“这才第一天，想想以后就烦得很——你知道吗他就那个眼神跟我说他那是战术，我谢谢他，我还想说我这是手速咧。”

而喻文州并没有别人可抱怨。

他向来独来独往，宿舍里的人也早就已经空了，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子的时候漆黑一片，他下意识地想开顶灯，但手抬起来又放下，坐在自己的桌边打开了台灯。

集聚的光源总比扩散的更能让人静心，一盏晕黄的橘光中少年喻文州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晚上那场不欢而散的初次训练，写着写着还是忍不住生气，唰唰唰地在空白的背页上力透纸背：

——“黄少天！！！！！！”

在描粗了第四个感叹号之后他终于又转回正面去继续写晚上的战术笔记，写着写着忍不住想，那个混蛋最后出手的那一剑可真好看。

而在熄灯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气哼哼地躺在床上的训练营小狮子也在黑暗中渐渐安静下来。

闭上眼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张地图的警报铃声响起时、喻文州布下的所有锚点被同时触发的一瞬间。像是漆黑夜空中腾起无数星火，交织纵横芊绵的陷阱与网络。

“就你有本事哦。”小狮子忿忿不平地嘟哝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