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时间好像格外漫长。
两个人都在提心吊胆，生怕在事情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空间转移再度降临，下次再过来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航程愈久的现在，他们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宝贵，不知道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蓝雨依旧会踏入死亡的陷阱，最后的一切，跟眼前所见没有什么分别。
不过好在这次还算顺利，一直到所有的合页都被拆下为止，眼前的一切依旧没发生变化，舱门在失去了一边的依托之后有点松动，黄少天把手按在门上，深吸一口气，和喻文州一起发力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烟尘四起，即便是密封的空间，也没能逃过死亡的浸染——逆开的门甚至让这个昏黄而灰暗的空间更多了些摇摇欲坠的恐怖，不过眼下谁都不会在意这个，黄少天直奔窗下的书桌和文件柜，里面还有些海图星图之类的东西，不过都已经泛黄发脆得一碰即碎。但那些常规的东西也不是他们要的，终于在左手边的抽屉里，他们发现了一本航海日志。
皮质的封面也已经有些腐朽，但是总比纸好些。
他手上捧着那本日志，沉甸甸的，不知道是捧着希望还是捧着绝望。
翻开第一页，略有些潦草的笔记写着起航日期。
开头都是些正常的检查记录和报修重点，他们一页页地翻过去，纸张抖动的声音比心跳声还大——几乎是屏着呼吸，生怕一个错眼，就吓跑了什么关键。
终于在某一页，记录一下子就变了。
3月4日
……
一切正常。
……
3月5日
……
海上有风，缓速，关闭二号锅炉。
一切正常。
……
3月6日
……
引擎舱泄压阀泄露，已上报船务系统，待入港修理。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
他飞快地一页页翻着引擎舱的工作日志，那上面的记录都很间断，写的也都是些杂事。船依然在航行，记述依然在继续，然后一直到了四天后。
3月10日
……
引擎舱出现了神秘的人影。
有人跳进锅炉。
有人血流遍地。
有人站在门上，倒吊着亲吻路过船员的脖颈。
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
3月10日。
……
嘻。
外面好像很吵。
但是这里一切正常。
……
3月10日
……
这里发生了什么。
监控里……是狂欢吗？
今日，一切，正常。
……
3月10日
……
醒来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外面好像起雾了。
铁槛将军。
我听到脚步声。
他们来了。
船将永远停在这里。
永远一切正常。
……
笔记停止在这里，最后的日期被用笔反复描了无数遍，颇有些反复的触目惊心。
和喻文州的日记相互印证，他们终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在起雾之前就出事了……”黄少天的手指点着上面的某一段记录：“3月10号，引擎舱开始出现异常。我们还有五天时间。”
“足够了。”他啪的一声合上本子：“回去之后我就去找魏老大申请。”
“这次说什么也要让他信我……你说，是什么让人产生幻觉？”
“药品吧……”喻文州还在翻看着航海笔记：“这次货舱里有托运药品吗？”
“没有没有，药品需要专门的运输许可证的货轮不可能运……”黄少天连连摇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我说……喻文州。”他忽然语气平板地叫他的名字。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种动荡的感觉就又出现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开始往外跑——无论怎样，出现在正常的蓝雨号的引擎舱值班室内都不是简短时间能说明的问题，更何况他们自己也还要再把事情梳理一遍，这次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能感觉到和真相越靠越近……
脚下踩着的东西开始变得虚无。
他们冲出引擎舱的大门，黄少天眼神一转，忽然扯着喻文州跑向某个方向。
船已经几乎快要消失。
他扳了两下，墙壁上的装饰板掉了，出现一扇门。
在踏进那扇门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了如同山雪崩塌般的轰鸣。
他们身处狭窄的通道之中，似乎是施工的时候特意留下的，除了顶灯之外没什么装修过的痕迹，脚下只有不算宽的一条金属板供踩踏，头顶四周，全是密布的管线。
“船员通道。”黄少天一边喘息一边说：“特意留下来的……这可是蓝雨的机密了不许说出去。”
看着他警告的样子喻文州笑了：“我知道的机密还少吗？”
他们两个人坐在通道中，隔着一层舱板，既能听见管道中水流过的声音，也能听见外面来往的说话和脚步声，蓬勃的生命力在他们回归之后再度扑面而来，即便是逼仄的、还带着工业味道的空气，涌动在胸腔里的时候也觉得鲜活。
安静却又喧嚣，空荡却又充实。
喻文州想，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忽如其来的遇见和仿佛注定的相爱，生与死之间的穿梭，日升月落一样的永恒。
他侧眼去看坐在旁边的黄少天，对方的嘴唇在这种时候也下意识地抿得紧紧的，整个人紧绷得如同待出鞘的剑——自从一切发生起，他就再也没有放松过，他能明白黄少天对于蓝雨的热爱，那关乎与梦想与希望，是生命的燃料，比太阳还要热烈的动源。
胸腔里还有些方才剧烈运动过后的疼痛，不过没有关系。
他伸手过去，握住了黄少天空着的右手。
“我现在头还有点昏。”对方看他一眼，又飞快地撇开头去喃喃自语：“一会儿从这里出去，直接过去你房间吧。”
“你的笔记还在那里呢——对照着航海笔记再看一遍。”他把那本航海笔记也抓了出来，手指在微朽的封面上抠出印痕，像是握着什么保命护身的灵符妙篆：“理顺了之后，我们一起去找魏老大。”
“好。”
“很快就要驶入远海了，到时候会很冷。”他忽然这么说。
“所以？”
“所以忽然想起了一点事。”面对他的疑问，黄少天又笑起来：“难得一见的奇观——比铁槛将军好看多了，还是不是传说的景色有价值，对吧？”
“在即将开往的地方吗？”
“不是，在快到港的那几天。”
“如果运气好的话。”黄少天眨了眨眼。
“我们能看见会发光的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