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个番外

但是上古意志的服务意识并不十分周到。

比如黄少天这一次是被雏菊旅店的胖大婶的尖叫声惊醒的，不过这个很难说什么，毕竟谁也不能指责一位在该做午饭的时间进了厨房，然后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人吓到的可怜妇人。

“你说你回来就回来，正门进来不就完了吗干嘛要来厨房？是不是又想偷吃？”

这位大婶的气势依旧一如往常，黄少天缩了缩脖子讪笑着说没有没有，却忍不住地有点眼眶发热，

陈旧却干净的红砖灶台、堆了满筐的新鲜蘑菇、甜美的雏菊旅店特制奶油的香气……他从厨房的窗子看出去，对面的小房子也还是蓝顶白墙的那一间，他记得他和喻文州曾经替忽然扭了脚的邮递员给那家送过信，她家院子里的花架上开满了蔷薇。

一切终于真切起来，他又一次回到了这个世界。

“说起来我们还问他你去哪儿了，他跟我说你回老家了，我还心想，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大婶自顾自地絮叨着，“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来找他的吗？怎么穿得这么怪？”

黄少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T恤牛仔裤，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老家就这么穿的。”

然后他又问：“现在喻文州呢？在月光城堡吗？”

在把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屏着呼吸。

胖大婶看了他一眼：“他就住我家啊，我以为你知道才来偷鸡摸狗的。”

黄少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又说：“不过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出城了。”

“那他说没说接下来去哪儿？”

“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毛躁。”大婶斜他一眼，“等我话说完不行？他东西都没拿走，还会回来的。”

黄少天心里想您这话说半句停一会儿再说半句的真是要急死人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回到这里、又得到了有关那个人确切的消息总是让他安心许多。他又随意和大婶扯了几句什么，忽然间就看到了她一直挂在厨房墙上、用来确定甜点烘烤时间的那个布谷鸟年历钟。

他想原来已经过去五年了啊，然后又问那位还在絮絮叨叨的好心妇人：“我说大婶，您家的那匹马，黑色的——‘闪电’，还在吗？”

看到今天的日期的时候他就想他知道喻文州可能在哪儿了，哒哒的马蹄声一路在米尔斯特郡街道的石板上踏过，他抓着马缰一路冲出城门，说起来他骑马也还是原来在这里的时候学的，好在闪电还认得他，没把他从马背上摔下去。

夏日的山林满是碧色，日光晴明，掠过身旁的风景都如此熟悉。他曾经和一个人走过这里，那个时候故事刚刚开始，梦想与爱都尚未降临。他们坐在树荫下说起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夏天，说起冬至树，说起不可期的未来。那时候他还没发现他喜欢喻文州，满心满眼都是底下的那片湖，还抱怨了两句身后的魔法师走得慢，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喻文州就已经喜欢他了吗？

马道在山脚下就断了，他揉了揉闪电的脖子，随便从地上揪了一把紫花苜蓿喂给它。

“我去找他啦。”他说，“你回去吧。”

闪电掉头回去的时候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一匹马瞪了一眼，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和什么都不愿意计较。

沿着山路慢慢走上去的时候却忽然变得放送起来，一路过来的那种迫不及待好像消失了，变成了更加温柔、或者说更加绵长的东西，黄少天眯起眼看从树叶的缝隙漏下来的日光，想，很快就又是入暮时分。

傍晚总是回家的时候，在哪个世界都不例外。

他登上山顶，居高临下地看见了谷中的那一片湖。

他其实知道现在还不知道这片湖叫什么名字——那时候忘了问，后来也没办法查。只知道眼下里看见的，那片湖被温柔地地环抱在群山之中，夕阳映得湖水粼粼，一时间仿佛四下里都是光。

但是再美的风景都与黄少天无关，他看见湖边有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认出来的人。那一瞬间他几乎想现在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是不是能快点到他跟前，被时光积攒压制下来的所有想念在这个瞬间倾巢而出，不管怎么样，他终于又回到了触手可及喻文州的这个地方。

“喻文州！”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只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就真的要爆炸了。

于是他双手拢在嘴边，朝着下面大声喊。

而术士其实听到了有人喊他名字的声音。

那声音如此熟悉，记忆里往复过不知道多少遍——但是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也会做梦吗，他这么想着，却还是朝着声音的来向看过去。

那一瞬间山崖上模糊的身影几乎像是利剑刺入他的眼眶，他下意识地站起身，走近几步又停下。山崖上的人好像在向他招手，而他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幻觉——说出来修炼精神的术士会被幻觉所迷惑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很多次了，他想信，有知道自己不能信。

黄少天注意到他看到自己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往这边走了两步又停住。他头脑发热，想反正从这里滑下去的话也都是草丛灌木，而且他都看到了，应该就没关系了。

“我不想绕路了！”他冲下面喊：“我要跳下去啦！”

喻文州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听到这两句话，在看见那个人影坠下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冲向前去，能够调运黑夜与星辰的庞大魔力澎湃而出，指引着夕阳与晚风在那个人的背后生长出灿烂的金色羽翅——

那对漂亮翅膀在他的手臂终于触碰到黄少天的那一刻全数消散，化作无数的光，如同萤火没入林间。

而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直到黄少天笑出声来。

“我说这么久没见你是力气变大了？”他用挂在那个人后颈的手扯了扯对方的头发，“这什么见鬼的姿势你放我下来。”

温热的躯体、熟悉的声音和头皮上传来的微微痛觉都在告诉他这并非降临无数次的梦境，喻文州把他放下，下意识地想往前半步却又顿住：

“这次……为什么？”他问，“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还是你又买到了新的书……”

黄少天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说不出话来的了，却没想到这个人比自己脑子更乱。

“你不要管为什么了。”他认真地说，“你现在跟我说一句话，说对了说到我想听的，我就再也不走了。”

喻文州望着他的眼睛。

那双眸子依旧明亮而灿烂，但是他从里面看到了某些更加炽烈、更加温柔、更加令他不可置信的东西。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扑面而来的惊喜太多，他完全没办法消化空置，但是眼下也并不是能随便他怎么样的身后，他笑起来，抬起手触摸着黄少天的侧脸。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低下头便能亲吻。

“那要是我说不对呢。”

“说不对你就再试试。”黄少天耳根发烫地小声嘟哝，“总能试对吧。”

“那……”喻文州的眉眼笑得更弯一些，凑到他耳边低声地说了几个字。在黄少天还没来得及脸红的时候嘴唇就被吻住了，下一句话消失在密合的唇齿间。

“少天，欢迎再次来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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