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应篇：《始于暮色》

神明如同普通的冒险者一般，在太阳未完全落山之前，投宿在一家小小的旅店。

在这个夏天到来的时候，夜雨声烦终于做到了他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拖着索克萨尔一同前往人间大陆旅行。

人间的一切对他来说稀松平常，但是对索克萨尔来说确实有些新鲜，他们衣着简便，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样穿行在无数普通人之间，加了特殊香料的橙汁、果园里熟到枝头都盛不住的蜜梨，还有那些人间特有的、关于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絮絮叨叨，平凡不杂冗不过，却又觉得再热闹不过。

他们路过供奉他们自己的圣堂，夜雨声烦说他自己从前来过很多次。

——“我在下界看到过很多座神庙，只有这里的这个最像你。”

他贴在索克萨尔耳边说着这种事，声音里带着有些得意的笑意。

——“不过只有百分之一。”

索克萨尔忍不住笑出声来，还被圣堂里主持祈祷的祭司不满地看了一眼。

他认真地去打量夜雨声烦的雕像，看看雕像看看身旁的人，又想一想他在神上的模样。

这座供奉在首都的圣堂的雕像，手艺人的手艺确实不错了。

——但是确实，只有百分之一像。

大陆的所有人都把他们当做偶像供奉，他们只生活在这些人遥远的传说里，和至高无上的云端。

但是真正的、鲜活的、喜欢咖啡或者讨厌嘈杂的声音的他们两个只有他们两个得见。

——知道真正的夜雨声烦和索克萨尔的，只有索克萨尔和夜雨声烦彼此。

“喂喂说起来……”在吃过这里特产的香烤鸡翅和黄金米、回到房间之后，夜雨声烦忽然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你发没发现今天是什么日子？”

“嗯……这里什么特殊的祭典吗？”索克萨尔想了想。

“不对不对。”夜雨声烦眨眨眼，“再猜？”

“神上的纪念日？”索克萨尔又想了想，“不对啊如果是这个我没理由想不起来……”

术士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而夜雨声烦开始还兴致勃勃，渐渐地在术士又提出几个错误答案之后，眸子里滑过了一点点的暗淡。

“算了我真的想不起来。”最后他宣告放弃，“所以到底是什么？”

夜雨声烦眨了眨眼，凑到他耳边去低声说了几句话。

“所以就是这样？”索克萨尔含笑地望着他，而夜雨声烦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很快地得意起来。

“就是这样。”他说，“所以今天我最大。”

“所以？”

“不在神上就不要按照神上的规矩来了……按照人间大陆的规矩来吧？”他说，“我要礼物。”

“往年你都有准备，今年好不容易一起出来玩了结果居然忘了我有点伤心……”夜雨声烦勾一勾嘴角，“不过想想能和你一起出来是我去年许的愿就算了。”

“那么，我的剑圣大人想要什么礼物呢？”

索克萨尔坐在圈椅里，双手交叠微笑地看着他。

“我猜猜是不是这个。”

他拉下了夜雨声烦的颈子，在他唇角落下了一个仿佛春雨的亲吻。

这个吻绵长得不可思议，一直到心跳快到再也承受不住的地步才勉强分开。

夜雨声烦一脸“并不想被你猜中”的表情看得索克萨尔忍不住发笑，然后他又清了清嗓子。

“我其实是准备了礼物的。”

夜雨声烦惊讶地抬起头来，索克萨尔碧蓝的眸子望着他，他仿佛看到月光中遥远的云海。

“所以夜雨，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吗？”

“等等你其实是记住了的吗……刚才其实是在逗我吗！”

“抱歉抱歉，很少见那样的夜雨。”索克萨尔低声笑，“怎么会忘记呢？”

——他最重要的人、和他唯一同类的人，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日子。

他们停在一片空地上。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但是天空仍然是亮的，远处的山峦层叠起伏，隐隐能看见几道炊烟。

“现在还看不见星星。”索克萨尔说，“但是它们已经存在了。”

随着他的言语，他在宽大的袍袖下握住了夜雨声烦的手，引导他摊开手心。

“一个小魔法。”他轻声说，“希望你喜欢。”

然后在那一瞬间，夜雨声烦看见了散发着白光的、晶莹剔透的宝石。

像是下起了宝石雨，而天空中的星星也在那一瞬间全部亮起。

这个大陆上的夜晚来临了，在这样悄然无声却又壮丽温柔的时刻。

夜雨声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作为镇守整片大陆的神明，他见过无数奇迹一样的魔法，也曾经调拨日月，排律风雪——但却没有任何一种他见过的魔法，在他心中激起过这样的波澜。

白色的宝石在他们身边堆积，清冽而悦耳的撞击声，像是雪一样落在地面上——声音又好像索克萨尔偶尔会弹的那把竖琴，弦子是星光做的，弹起来的时候，月亮上会下雨。

摊开的掌心里已经积了一小把宝石粒，他忽然握起手来。

索克萨尔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夜雨声烦又张开手，那些细碎的宝石被他一握，竟然凝聚成了一枚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六芒星。

那种金色他很熟悉——看起来简单，望久了却明亮得灼人眼眸，又好像是要把望着它的人吸进去一样。

夜雨声烦灵力的颜色，这片大陆上，独一无二的颜色。

“借花献佛。”夜雨声烦低声笑着，将那枚六芒星别在他的衣襟上，推开两步满意地打量。

“——以你为名。”

那四个字他说得很轻，但是索克萨尔还是听见了。他垂眸一瞬，很快又笑起来：“怎么好像你送我礼物一样？”

“反正都没什么区别。”夜雨声烦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然后又去看四下里宝石坠落的天空。

“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很快就会停下了。”索克萨尔站到他身边去，声音低沉又柔和：“等到它停下的时候，一切都会消失——你知道的，这里是人间，不能有悖乱因果律的事情发生。”

“你如果喜欢，等回到神上，我再陪你一起去看。”

“说好了。”夜雨声烦点了点头，又望向他刚刚别在索克萨尔衣襟上的六芒星：“那这个呢？”

索克萨尔的指尖珍惜地抚摸过那枚别针：“这个当然不会。”

夜雨声烦笑起来：“那就好。”

“虽然是借花献佛但是也是送你的东西，如果会一并消失的话那就有点尴尬了。”

“没关系。”索克萨尔温柔地望着他。

“最好的我已经有了——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

他低声说着在下界的吟游诗人的诗里、在那些字句缠绵的话本里、在那些跌宕起伏的传说里学会的字句。

“和你相关的一切都再好不过。”

糟糕，夜雨声烦想。

或许他不应该拉着索克萨尔一同来人间，他学会了某些东西，于是在这种时候简直温柔得可怕。

不过他真心实意地喜欢，并且为此感到愉悦，四周的宝石雨已经渐渐停下了，他站在索克萨尔的身边握着他的手，他们身旁的白宝石铺了遍地，像是晶莹发光的雪，又像是亘古纯粹的原初。

他想起自己刚从混沌之源诞生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白衣赤足的索克萨尔。

他对他伸出手，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接受到的一切。

“我有点贪心，还想要一个礼物。”他望着开始变得透明的白宝石，叹息一样地低声说。

索克萨尔笑了：“你说出来。”

“这个。”他低下头去，精准地攫住了术士的嘴唇。

分开的时候索克萨尔低笑：“这和一开始的那个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有啊。”夜雨声烦得意地说，“开始的那个是你要吻我。”

“而现在的这个是……”他的耳根忽然泛起一层薄薄的红色，“我想问你。”

索克萨尔望着那样的夜雨声烦，又一次感叹他们算是幸运里的最幸运。

他无数次地想，他的同伴是夜雨声烦真的是太好了。

他无数次地想，他喜欢上的人是夜雨声烦真的是太好了。

从遇见那个人开始——从发觉喜欢上他开始一直到现在。

他们拥有彼此，他们拥有时间的永恒。

“等回到神上界的时候，再让我看一次吧？”夜雨声烦忽然又说，“我喜欢星星，也喜欢宝石。”

“还喜欢你。”他说，“我想到了可以与之相配的魔法，等回去的时候，我们就试一试。”

他的告白来得坦荡又猝不及防，像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就像是过往的无数次一样。

而索克萨尔又笑了，抬起手来揽住他的肩膀。

那些宝石雨已经停了，落在地上的发着光的宝石也在渐渐消失。

天空又亮起来，不过星斗已经隐约可见。

“其实还有第三个礼物。”他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我爱你。”

“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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