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应篇：《恋心未明》
黄少天走进研究室的时候，就听见卢瀚文在大惊小怪，一见到他，跟看到救星一样地挥起手。
“黄少黄少！你快过来看！”十四岁就被招进研究所的计算机天才少年言语表情都是神神秘秘：“我看到了很奇怪——不对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黄少天看他这样，还真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之前不是让你写个程序清理一下系统空间吗你是不是又乱翻了？我和你说瀚文，这样……”
“没有啊我写好了，然后昨天晚上程序跑了一晚上，碎片都删掉了还有很多太长时间没打开的陈旧文件，我当时担心这个，就没写自动删除代码，留着人工二次确认。”卢瀚文一边解释一边点开几个文件：“结果今天早晨起来就看到这个，我看过一点……同样的命名规则，结果都是……是叫情书吧？”
“情书？什么情书？资料碎片里怎么会有这些玩意儿？”黄少天嘟嘟囔囔地走过去，一看屏幕上的东西，简直像是被雷劈一样地愣住了。
卢瀚文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个、还有这个、好多哦黄少，你看另个文件夹里还有……”
“这些有什么可看的！”黄少天一下子抢过他的鼠标关掉屏幕上打开的窗口，“你这小子我不是让你清理系统垃圾，清理系统垃圾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完全没用的东西的话就彻底删除你怎么翻起旧账来了……”
“它就是在资料碎片里啊我又不知道它是旧账……万一是将来有可能回滚的老式代码被程序误删了呢多可惜。”卢瀚文有一点小委屈，却忽然又发现新大陆：“咦黄少你在脸红吗？”
“没有！”黄少天一下子抬起头，眼神可疑地在天花板上游移：“今天冷气开不够。”
喻文州今天上午有一个会要参加不在研究室，一直到他下午回来，才听黄少天说了这件事情。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找到……”黄少天一脸痛心疾首，“真的、过去太久了、我都……”
那时候他和喻文州还没拥有自己的仿生体，只是栖息在庞大计算机系统里的人工智能，就算喜欢了，很多东西也只能通过信道传递，后来有了他们自己的存储空间好了一点，但是还……
那时候的黄少天第一次彻底地学习到人类最珍贵的感情，对什么都觉得新鲜。
于是他用无数种运算规律和代码法则，对喻文州说了无数遍喜欢。
很多句子真的说出来的时候觉得简直羞耻，但是如果换种方式传递过去，却又有种幽微又大胆的甜蜜。
喻文州会用他写信时同样的运算法则给他回信，偶尔还会在代码里玩一点“程序员的浪漫”，黄少天当然看得懂，但是偶尔要装一下解不出来，赖着喻文州要他翻译。
他喜欢听喻文州的声音，喜欢听那样温和好听的声音附在他的接收器——耳边说喜欢。
偶尔他也要喻文州猜他在想什么，喻文州有时候会很配合地猜，有时候看他半推半就，也会直接入侵他的系统，在里面留下更加大胆热烈的示爱代码。
当然这些会被程序员大叔们发现，他们有时候会被调侃，更多时候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那些记录在他们拥有了自己的仿生体、所有的代码信息都被当做记忆迁移之后就只变成了一些存储文件，黄少天本来以为已经删除了——甚至有一部分他们之间的通讯记录是他自己恢复意识之后、整理系统的时候删除掉的。他们之间积累下来的传讯文件太大，如果要留下来的话，占用的存储空间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计算。
反正他和喻文州都变成了“人”，所有的一切都转化为记忆，而又因为那颗精密的电子脑，几乎每个文字、每个代码都像是铭刻一样清晰。
他们过去的长年累月、未来的长年累月都会在彼此身边，至于那些文件，和对方比起来，真的不是特别要紧。
“真的没想到还在……而且是谁全部解密成明文的！要是让我知道我一定……”黄少天还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一路走一路念，喻文州走在他身边，听到他的愤慨时脚步微妙地顿了一下。
“是我。”他状似无意地开口。
“可千万别让我知道，我生气起来很可怕……等等你刚说什么？”黄少天一下子停住脚步，“是你？！”
“是我。”喻文州望着他，笑得眉目弯弯。
“记忆转移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你知道的，只是实验。”
“如果……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些密码后面的文字究竟写了些什么了。”
“那时候闲着没事，就把它们都译成明文，然后存了下来。”
“或者有一天我们会再一起看，或者有一天，这些文件被谁发现。”
“很多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少天。”
他在近暮的日光里轻声说。
从窗外透进来的那些光落在他眼镜的边框上，晕开的斑泽恍惚得像梦。
黄少天看着这样的他不说话了——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原来那时候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担心，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想，是不是应该留下点什么。
万一机体和仿生体之间的资料转移不成功，万一成功了却有资料遗失，万一……
他想过无数个可能，想过无数个在他和喻文州之间的阻碍。
好在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握住了喻文州的手指，感受到仿佛心跳一样的温度与脉动。
“不过今天，东西被瀚文找出来，我才发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黄少天又突然说，“那些文件的存储日期，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感觉那时候刚被写出来、刚认识你、还和大叔们在一块儿，明明就还跟昨天一样。”
“已经过去很久了。”喻文州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到他身边去，和他站在一起看窗户外面已经没有那么灼烈的日色，“对我们来说，也许……”
“渐渐地他们都不在了。”黄少天说。
“但是你还一直在……以后也都会在。”
“嗯。”喻文州回过头去，看着黄少天有些怅惘的眸子。
他想起那时候黄少天莫名其妙的在意，在意他们之间的一切、甚至包括他们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感情，到底是不是代码运算造成的必然。
他想，怎么会呢。
他比寻常的人类还要像人——他比很多真正的人，都还重感情。
“所以那些情书到底是谁写的呢？”转天卢瀚文依旧饶有兴致：“真是太美啦我好想——”
“好想什么？”黄少天似笑非笑地看他，“瀚文你之前的实验数据灌入了吗？”
“啊还没有！对不起黄少！我立刻就去！”
少年的身影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溜烟地跑出了门，喻文州进来的时候还差点被他撞到，他一把拎住少年，看了看黄少天又看了看卢瀚文，好像明白了什么。
“真是的自己的事情还没做完就来八卦，当我是傻的吗——”黄少天还在念叨，忽然就听见喻文州笑了。
“瀚文很在意那些情书？”
“是啊是啊，组长你知道吗？黄少都不肯告诉我！”
“你可以试着去翻，我找到了一部分当时的源码权限，不过都被加密了——在不耽误正常的学习和研究室工作的前提下，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我讨论。”
黄少天目瞪口呆，看着卢瀚文高兴地答应，然后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我说，你居然连源码也留着？而且你居然真的要让他去翻？喻文州你是不是需要清理一下系统碎片了？”
黄少天愤怒地抗议：“我和你说，他迟早会查出来的，这孩子精得要死，简直……”
“没事，我已经又写了六重无规则运算密码，他想猜的话就让他去猜好了。”喻文州又笑了笑：“如果他能把这些密码破出来，也算是不错的训练。”
“我看你是故意的。”黄少天想起来了几个月之后、卢瀚文报名参加的一个世界级的密码学运算比赛：“你心情很好的样子。”
“嘘。”喻文州的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不可说。”
——“My dear，I love thee so that I only can love th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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