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应篇：《眸中盛夏》
喻文州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拆开那个快递文件袋。
刚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黄少天轻快的声音已经从听筒里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文州文州！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啦你收到了吗？”
“刚刚收到，还在拆。”喻文州笑了笑，“不是早就知道结果了？你还这么高兴。”
“知道是知道啊等真的收到了又不一样了！”黄少天还在继续，“有那————么高兴！”
喻文州几乎怀疑他在电话那边的手已经开始比动作了，他说：“我又看不见你比划。”
“反正你体会……你怎么知道我在比划的！”
“猜的。”
他终于拆开文件袋，G大的录取通知书从里面掉下来。
早就知道的结果千篇一律的字眼，上面的名字是他的，黄少天那里也有一份一模一样的，上面的名字是黄少天的。
喻文州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想原来黄少天刚才说的是真的。
就算是早就知道了，但是看到了还是控制不住的高兴。
就这样出神的几秒钟，他的耳朵里已经塞满了黄少天关于他回答问题居然如此敷衍的抱怨。
“我道歉。”他笑起来说，“少天，要过来玩吗？就当庆祝一下。”
黄少天还没说话，就听他又说：“我爸出差去了，我姨姨生病住院于是我妈去照顾两天。”
好像怕那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似的，他又补上一句：“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到明天下午。”
电话那头的黄少天呆了一秒：
“你等一下我去和我家太后说说哈。”
喻文州一个人吃了午饭，黄少天还没来。
他刷了碗，又拿了之前还没来得及看完的侦探小说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等黄少天。阳光刚过正午，明亮地跳跃在纸面上，映得上面的字都有点发花——不过喻文州倒是不在意这个，这本小说诡计和故事都是常见的套路，他也就随便看看当个消遣。
下午两点钟，他家的门铃欢快地唱了起来。
他拉开门的时候就看见黄少天站在外面，大概是一路爬楼梯爬得急，他有点喘息，发沿也藏着些薄薄的汗——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一看见喻文州就笑了，而喻文州也笑了起来。
“你先进来。”他让开门，“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爬楼梯就是很快你第一天知道吗——嗯你一定不是第一天知道。”黄少天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喻文州用一瓶十五分钟前就从冰箱里取出来、现在凉得刚刚好的柠檬茶收买，他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随手把瓶子扔进茶几旁边的垃圾桶，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捡起喻文州刚刚在看的小说：
“你居然已经买了……我去你太狡猾了！解密章就这么摊在这里你知道我一定会顺手拿起来看的！剧透是大敌！喻文州我们不能做朋友了！”
“怪我吗。”喻文州心情很好地坐在他身边，黄少天虚张声势地吼了两句，忽然又笑出声来：“我看看。”
他知道黄少天要看什么，朝着茶几另外一边的快递袋努了努嘴。
黄少天几乎是一下子就把它抓了过来。
他看着那张录取通知书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到了喻文州在想他看着他自己的通知书有没有这么认真的地步，渐渐地他也顺着黄少天的目光望向那些稀松平常的字句，渐渐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窗外午后的蝉鸣声似乎都安静了，只有他和黄少天两个，又或许，还有他们的未来。
“我真的特别高兴。”黄少天好久才抬起头说，“第一步就很顺利了，以后也一定……”
“嗯。”喻文州有些答应得漫不经心，在黄少天想要再度发起抗议的时候，他凑了过去。
柔软的、因为使用年久而有些磨得起球的布艺沙发。
放在两个人膝头的录取通知书。
茶几上两瓶被喝空的柠檬茶。
蝉声变得更喧嚣起来，他在那之间，吻住了黄少天的嘴唇。
这个亲吻并没有持续很久，起码在黄少天反抗之前就分开了。两个人都有点脸红，虽然说是考完试之后就半推半就地认了这事儿——但是这么亲密的事情，做得还是很少。
黄少天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想以后这种事儿难道要多练习才会提高耐受性吗。
喻文州看着他出神，想以后这种事情估计还是要多练习一下，他们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时间。
“感觉怎么样？”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问。
“不怎么样。”黄少天有点愤愤，但是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们的整个下午都在沙发上的闲聊、亲昵和小说讨论中度过，客厅里没拉窗帘，窗纱却是放下来的，整个屋子都被阳光笼罩得安宁温暖，之前忙天忙地的高考地狱，好不容易填完志愿估完分，先是黄少天去和家里人毕业旅行了，然后又是他被带回老家看爷爷奶奶，仔细算下来，好像还没有过整块整块的、就他们两个人见面独处的时间。
见面的时间忽然变得比在学校的时候还少，这让他们两个人都有点想念对方又都有点不习惯。
喻文州偶尔抓过黄少天的手指来玩，他一边抗议着动手动脚，又一边换了个能靠着喻文州的舒适姿势。
有空调，有光，有喜欢的人，这样的午后黄少天觉得他们两个可能会变成两只猫。
偎依在一起打呼噜，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去。
变成猫打呼噜是没什么可能的，但是在阳光渐渐转暗的时候，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还是可能的。
黄少天想谁说谈恋爱能谈得餐风饮露看对方的脸就能饱的，他现在真情实感地有点饿。
他来的时候和家里打过招呼，今晚要在喻文州家留宿，当然晚饭也在他家解决。喻文州本来打算叫个开封菜牡丹楼之类的外卖，但是扛不住黄少爷突发奇想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们两个都算是勉强会做一点，于是建设了一下心理就进了厨房准备体验生活。
“煮点粥就行吧，主食吃什么？”黄少天进了喻文州家的厨房，眼珠四下里乱转：“还是下点面条？我刚学了B市炸酱面的菜码做法虽然我不会炸酱……”
“那可快别闹了，煮点粥吧。”喻文州笑了笑，“正好还有食材，瑶柱海鲜粥？”
“行啊行啊，那别的呢？”
“我也忘了我看看……”喻文州蹲下身去翻冰箱的冷冻室，拿出来瑶柱和虾仁递给黄少天让他先泡水化冻：“还有虾饺和奶黄包……吃哪个？”
“我看看……”黄少天扒着冰箱门伸过头来，被冷气激了一鼻子差点就打个喷嚏，好容易忍住：“诶有鸡腿！”
“你要吃？”
“化两条化两条，看我给你露一手。”黄少天超得意，“晚饭就吃粥好了再加两条鸡腿应该够？不够我们再做夜宵？”
“好。”喻文州去翻分装的鸡腿，“你说什么都好。”
两个灶头，一个上面用砂锅咕嘟咕嘟地煲着粥，另一个上面鸡腿已经丢进滚开的汤里去烫了，黄少天指挥着喻文州去找葱姜蒜，自己兴致勃勃地洗菜刀洗砧板。
“我和你说，这是老黄家秘传的调味料，今天吃到算你有福气……”
喻文州想说不就是白切鸡吗还能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花样吗，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把洗好剥好的葱和蒜递给他，自己拿了生姜开始削皮。
毕竟其实只要是黄少天做的，那就跟世界上所有的白切鸡都不一样了。
两个人在厨房里忙了快两个小时，居然真的鼓捣出来一桌像模像样的晚饭来。味道没有一筷子惊艳，倒是也没食不下咽。黄少天要他点评老黄家秘制白切鸡，喻文州本来以为需要组织一下语言，但是仔细砸么一下，可能还真的有点不一样。
“回头去吃阿姨做的。”他笑着说，“一定比你做的正宗。”
“喂！”
“不过我喜欢吃这个。”他托着下巴，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黄少天：“所以你快点好好学。”
“喂喻文州你这是奴役我！”
“不是啊？”他仍然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喜欢吃什么，回头我问问我妈有没有什么秘方。”
“你说上大学之后要不要我们自己出来租个房什么的……”洗碗的时候黄少天仍然在兴致勃勃地突发奇想，“这样比在家里自在——肯定也比在学校自在！”
“如果允许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喻文州把沥干水的碗碟一个个地码回去，顺手扯了擦灶台的抹布扔给黄少天让他去涮，“不过家里生活费应该不够。”
“可以去打工！”黄少天好像早就想好，“或者想办法赚点别的外快什么的……我们要不要试着写小说？”
“也是个办法。”
“到时候租了房子，我们就谁先下课回家谁做饭……或者买来吃也行。”黄少天把洗好的抹布递给他，“如果房东允许的话还可以养只猫！我想养猫很久了可惜我妈猫毛过敏……然后我们的藏书就都可以摆出来啦，我都是拿箱子装了放在床底下的，还被我妈威胁说如果再增加的话，就把我扔出去，或者我把箱子扔出去。”
“好。”喻文州仔仔细细地擦过了灶台，在抖掉砧板上的葱姜末的时候手微妙地顿了一下：“不过这样的话……算同居吗？”
黄少天一下子没声音了，好久才小声地说了句大概算吧。
吃过晚饭之后那种无所事事变得更明显，他们也没有什么新书可以看了，四下里渐渐也热闹起来。喻文州住的是老小区，这个时候楼下散步的聊天的大爷大妈正是活动的时候，他们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黄少天提议说我们也去聊聊天？
“好。”喻文州站起身来：“我去拿饮料。”
“有啤酒吗！”
“有……不对没了，只有盐汽水。”
“也行吧。”
喻文州家在顶层，有个买房子时候赠送的小露台，他们家过日子又过得讲究，小露台上有桌有椅有阳篷，这个时间从那里远远地望过去，能看见贯穿城市的江水和天边的夕霞，四下里灯都已经亮了，像是夜还未至，就已经满目星光降临。
他们说起喜欢的小说，说起高中生活，说起分班刚认识的时候对对方的看法，还说起了某些只有他们两个人能说的、温柔的过去与往后。
真的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真的是就眼看着身体被满足包裹，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天渐渐地黑下来，真正的星星浮现。
他们说起G大，说起未来的四年，甚至说起他们刚才一时兴起提到的，关于租房的计划，喻文州说，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那当然了……就、不是挺好的吗。”黄少天又灌了一口盐汽水，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装作若无其事。
“还是在一块儿，也没分开。”
“是的。”喻文州笑了笑，指间推动那瓶被从冰箱里取出来的盐汽水瓶身上的水雾，看它们汇聚成水珠的形状，然后流下来：“然后就一直都会这样。”
“你很确定？”
“高考前我爸妈不是带我去文庙吗？我顺便拜了拜别的。”喻文州一脸认真，“既然一个愿望实现了那么说明庙很灵，另一个愿望也一定会实现的。”
“你这个人啊总会若无其事地说一些很可怕的话。”黄少天上下打量着他，“我一定要把你看好了，防止你去祸害别人——像你这种看起来深不可测的好人，总是容易误入歧途的，小说里都这么写不是吗？”
喻文州笑了笑，没反驳也没承认，只是说：“那你可得做好被我祸害的准备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黄少天眨了眨眼，冲着他举起手里的瓶子，“来干一个？”
“干。”喻文州举起手里的瓶子和他碰撞，然后忽然又说，“小心喝得太急打嗝。”
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黄少天已经把小半瓶汽水喝掉了，然后果然露出了有点诡异的神色——直到他打了个嗝。
喻文州也放下空了的瓶子：“说你总是不听。”
“无所谓无所谓，喝汽水就是要一口气灌下去才爽，管什么然后呢。”黄少天忽然挥挥手，然后又露出了有些诡异的神色来，耳根也有点泛红。
“喻文州。”他喊他的名字，“我和你说……”
“你只是喝汽水，怎么像喝了酒一样，我不记得你醉二氧化碳？”喻文州吐槽他，不过还是凑过去听。
在黄少天在他耳边细细碎碎地说完什么之后，他耳朵也有点红起来。
“反正就是这样。”那个人说，“反正现在没人，不然……”
糟糕，喻文州想，他好像也犯了醉二氧化碳的毛病了。
讲道理的话应该拒绝吧，都没什么准备，太突然了，而且也……
“好。”可是从嘴里溜出来的字却是这个样子。
等到喻文州也清理干净，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黄少天背对着他蜷在床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穿的衣服都是他的——这个认知让他又觉得喉头一热。
他本来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时才发现黄少天只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
“好多事情……比如，回头怎么和家里说啊、之类的……”黄少天其实真的有点困了，只是在等喻文州出来所以才没睡着，渐渐地他声音都黏在一起，“还有、真的好奇怪……”
“奇怪什么？”喻文州也有点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
“没、就……”黄少天想了一下，翻个身似乎想抱他，又觉得有点热，那一秒微妙的僵持被喻文州注意到了，他抓起床头的遥控器打开空调，冷风从风口里呼呼地吹了出来，黄少天抖了抖，心满意足地过去抱住他。
“盖一下，刚出完汗小心着凉。”喻文州懒得动，用脚尖勾了勾刚才被他们蹬到床底的被单，黄少天也懒，和他小腿蹭着小腿，一点点地把那张被单勾了上来，胡乱盖在身上。
他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就是、明明还哪里没到哪里，什么都是连刚开始都算不上，就已经开始想……”
他凑在喻文州耳边轻声说。
“要怎么样和你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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