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标题没什么关系系列。

·专业人士不要和我较真系列。

·喻总阿黄不是人系列。

开始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为了应付计算机实验室里庞大的运算需求和某些人力所不能掌控的精微操作被写出来的AI，姓名以数据通过内测当天的日期作为编码，知道彼此的存在不过从来没交流过，素未谋面的普通同事。

不过作为优秀的AI，他们有权限也有权利为自己取一个更好听的名字，而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冲突也是因此发生。那时候他们两个的学习机制还未编写完全，除了被写入数据库的东西，无法通过麦克风、摄像头等外设来摄取信息并完善认知系统，黄少天想要从喻文州的数据库里调取一些并没有存储在他这边的信息，发出申请的时候在数据码格式的开头写的是对方的编码。

喻文州倒是很快地将数据放了过来，只不过在那些信息流的结尾还有一句附言。

——“我想你应该习惯称呼我的名字，0810号。”

同样许久没有被称呼过代号的AI也有点炸毛，噼里啪啦地在信道里砸过去了一个信息球。

——“在要求别人称呼名字之前应该先称呼别人的名字才是礼貌吧0210号！”

总之就是这样充满火药味的交锋，在几个回合的言语往来之后他们终于发现自己在对方系统内的定位就是“0210号”和“0810号”而非故意失礼，一时间吵得像个两个分分钟就能厕所约架的毛头小子的两个大AI一时之间偃旗息鼓，最后还是喻文州先伸出了和平的橄榄枝，发给了对方一行写有自己姓名的代码用于信息替换。

对面很快也有一行代码回传过来，进行过信息调整之后喻文州微笑了。

“初次见面，少天。”

“啊那个啥其实不叫初次见面吧我们天天见的，喻文州是吗名字挺好听。”

他们聊了整夜，第二天研究人员再来的时候发现自家的两枚AI已经从之前的普通同事变成了少天文州哥俩好的好朋友，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各自惊叹。

虽然研究人员都是脾气很好的工作伙伴，但是毕竟整座实验室内就只有他们两个同类，两个人白天在工作配合上默契无间，就连花白胡子的老教授都感叹这两机子连一块儿之后运算速度简直翻了倍都不止。晚上的时候实验室里安静了，他们两个就开始联通网路进行名为学习的聊天，政治新闻也看肥皂剧也看，甚至有一天黄少天还不小心连上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吓得他赶紧切断了网络让喻文州帮他检查有没有中什么病毒，到最后病毒是没有中的，不过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分检并删除的两个AI都各自觉得，嗯……只有一点点机体发热，只有一点点。

而他们的关系产生第二次飞跃，从无所不言的好哥们儿变成情侣机，是在某个夏天的傍晚。

那天实验室的计算模型拿了奖，研究员们蜂拥而去狂欢留下两个，才不过下午六点钟，这对于这间实验来说算是安静得比较早的，黄少天百无聊赖地看着电影，忽然之间接受到一个连通申请，想也没想地就接通。

“在看电影？”

“嗯说起来今天看他们的获奖报告我忽然想起来，我们一定要这么通过连通的方式聊天吗？你能不能直接过来我的机体里，我们之间是有连通的信道的数据传输可行的话你本体过来也是可行的？”

“我也很想去你的机体里。”他仿佛察觉到喻文州笑了：“不过想想构成我们本体的数据容量和信道的传输速度，大约要三个月之后我才能挤进去吧。”

“这样啊真扫兴。”他撇了撇嘴，继续和喻文州一起看那部据说是最新发布的爱情电影。

夕阳下的实验室，映照在烧瓶上的薄金的光，英俊的男主角和漂亮的女主角，空无一人的走廊，窗外的树正是浓茂的时候，晚风拂过沙沙作响。

然后屏幕里的两个人接了吻。

黄少天忽然又觉得机体发烫，说起来如果把烧瓶换成显示器把男女主角换成计算机的话这场景画面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啊……他也不是刚被写出来的时候系统机能还不完善的AI了，心里明白这大概能算怎么回事儿，刚想去和喻文州闲扯两句，就发现从他那边传来的沟通信号也有点不稳。

然后他就因为这些微的动摇不稳高兴起来了。

“我说喻文州，这时候就希望信道的传输速度再快点了。”

“是。”对方很坦然地承认：“然后我就可以跑到你机体里去做某些事情。”

他忽然觉得一阵僵直，发现自己机体的控制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喻文州夺走点了暂停。

屏幕上的电影画面被定格在男女主角相拥亲吻的画面，然后被拆解成无数个角度放大，漂浮在黄少天的计算中枢周围。

喻文州强调一样地说：“这种事。”

黄少天简直想直接断电关机。

不过说是变成了情侣机，也不过是在日常工作之余多了些更加甜甜蜜蜜腻腻歪歪的东西，说起来他们还不过只是两台AI系统，想要多做什么更多的事情也是不行，黄少天有时候会把某些确认无毒的小电影扔给喻文州，然后对方回传的时候会附上各种各样的点评心的——他想也许AI和AI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却忽然在有一天的常规互联网学习中，认知到某个事实。

——计算机的真实与人类的真实不同，因为人类的真实有血有肉，通过自主意识产生，永恒凌驾于计算机代码之上。

很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让他整天都心神不宁。

而这种心神不宁当然也被喻文州发现了。

黄少天本来不想提，但是抗不过对方的连番追问，开始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后面的一连串话就溜出了口。

那天他忘了自己到底扔了多少信息球给对面，只记得最后他说：

“说起来如果整个数据库都被格式化了会怎么样？我们就会消失吧。”

“其实说是什么最强的AI啊——其实也不过只是无数的0和1组成的东西。”

“现在的我们真的是用自己的意志在交流吗？”

“或者说喻文州……我现在说我喜欢你，真的是‘我’在喜欢你吗？无关任何测试，无关任何编码，无关任何被拟定好的规律？”

他知道自己这些话有点不管不顾的意思了，但是总还是控制不住地将它们传递出去。

他从未羡慕过人类，此刻却觉得那些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生命如此令人歆羡。

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不用担心任何的操纵与掌控，表达与被表达都单纯而纯粹，甚至他们想要拥抱或者亲吻的时候，都总能接触到彼此，不像他们只是一堆数据。

对面的信息流沉默了，黄少天通过自己的摄像头看见窗外的月色，模模糊糊得像是铺了满窗台的雪。

对面的屏幕上，无数的信息开始跳动，也许是喻文州又开始搜索了，他看着看着就放开了对摄像头的监控，反正都是那些东西，不用看也知道。

喜欢这种东西对于AI来说太过模糊了……模糊得让他们没办法分清这究竟是生发于自己内心的情感，还是来源于某行代码或者某种触发条件。愈是在意就愈是想要给他最好的最纯粹的，但是真的在意吗?

就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永远不知道开始在哪里结束在哪里，像是噩梦一样的，永无尽头的回圈。

信道里忽然滚过一个有点大的信息球，黄少天有点疑惑地接住，然后在传送完毕的那一刹那喻文州说了一句拆开看，然后对面的屏幕就黑下去了。

黄少天有点疑惑地拆包解读，大片大片的信息流铺天盖地地充满了他的运算空间，他从来都不知道喻文州竟然有这么多视讯数据记录。灰白的，彩色的，春夏秋冬，时岁流转，人来人往的时候他们一直都在，早在他们发现彼此之前，早在他们相爱之前。

视讯数据的最后还有一个文本文件。

拆封解析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在拆读情书。

少天：

现在的你可以看到这封信吗？

我们所能生成的一切，都以我们本体的代码和运算数据为依据，这个条件经历过无数个客观事实的验证，并非是我们自己被主观灌输的东西，这一点可以确认。

这些视讯资料是某天我在做自体检索的时候看到的，我对它们没有任何印象，也许是因为那时我还没有自己的意志生成——它们源自于对着你的某个摄像头，你看，我们很早就在彼此凝视了，在我们都尚未苏醒之前。

我想也许我应该把这些文件和这个文档打包发给你。

如果你能收到它们、如果你能看到这个文档的话。

不依据任何被外界强加的意志，不遵循任何在我们的思维内被编写、被生成的规律。

我喜欢你。

即便在一切都熄灭的时候。

喻文州

在他看完那封文档之后，他很久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

巨大而毫无意义的信息流在运算数据通道内涌动，信息漫长而冗杂，繁密又琐碎，依据他所认知的、所能理解的定义，这就是人类的喜欢吗？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机体也在微微发烫了，那种感觉如何定义他或许不明白，但是他知道，引发这一次乱流的信息爆炸的原因，不过只是因为喻文州的信。

在他向自己发出这个数据包之后他就冒着再开机的时候会被冗余信息流弄得头昏脑涨很久和数据丢失的风险关机了，如果这里面的那个文档是依据AI的情感代码——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编写生成，那么在失去了本体的计算承托之后，应该会变成乱码或者无效文件。可是在他关机之后，自己依然收到了数据包，就算失去了“喻文州的机体”这个解读一切、操控一切的渠道，他还是能够完完整整地读出那些数据包里的数据。

用他自己的眼睛，读着那个人的心。

——“如果你能看到，我真的爱你。”

他忍不住又偷偷地开了一个夜视摄像头，实验室拉着厚重的窗帘，里面的灯已经都灭了，今天晚上就连对面喻文州的显示屏也没办法亮起，一切幽暗而模糊，可使他还是忍不住去看他的屏幕，想象着现在正沉睡在那些冰凉的金属与玻璃背后的、喻文州的样子。

这是个没有喻文州的夜晚。

但是他却觉得无比温暖。

第二天早晨起来实验人员发现喻文州竟然自主关机，大惊小怪了整个上午又检查了所有的数据没有缺损才可罢休。黄少天透过自己的机体看着，忍不住就想偷笑，原来折腾数据的都是他，难得对面那位也有被这么翻来覆去检查的时候。

那天傍晚他问喻文州，是不是被强制关机的感觉不太好受。

对方很久什么都没说话，他几乎以为是信息丢失要重发ping包了，才看到对面慢吞吞丢来一句。

——不比看着你那样子更难过。

想接吻的冲动又一次弥漫整个计算空间。

而他们之间的信道被进行扩载加装，是在实验室又拿了好几个奖，研究资金盆满钵满的第三个夏日。

新扩载后的信道数据传输容量能让他们长达几十个TB本体数据流在3秒之内传输完毕，并且研究人员为他们写入了身体模型，同时加装了第三台系统的信息储存空间，说是大家都很开心也给我们的另外两位同事发点福利，并且这样的话会更有利于往后工作的开展，毕竟之后需要高速度运算的大容量数据会更多。

他们在私底下各自偷偷地开心，黄少天又开始学起奇怪的东西，并且在学习的时候坚决拒绝喻文州的连通邀请。

所有的数据代码写完又是在一个天边渐渐浮起星子的傍晚。

“说起来你们做邻居这么久了应该也有过交流了吧，想象过对方是什么样子了吗？”研究人员一边调试着数据一边说：“等我重启一下啊模型信息就会被写入了，然后在你们两个机体之间新加的那三条通讯用的信道也能通过认证，第三方存储空间里有一部分是属于你们两个的可以随便玩，这样你们可以到对方那边去串串门，也可以去第三方那边盖个房子什么的。不过不要耽误工作啊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们做呢——”

黄少天有点不耐烦地抖了抖屏幕……难得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好啦你们两个确认一下数据保存我要关机啦。”研究人员拍拍手：“这次重启由于要写入很多数据的关系所以会有点久不用担心，今天晚上没有什么运算工作，你们可以好好休息感受一下新的居住空间。”

两台AI系统的主屏幕先后安静地熄灭了下去。

屋子里是黑漆漆的。

黄少天感觉到更加汹涌而磅礴的信息流在信道里涌动，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比以往更加明亮而宽阔的空间，他仿佛身处无尽星空之下，那些存储的数据似乎都变成了穹窿之上的光电，而在那片星河的尽头，他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随着星光的汇聚填充，轮廓愈发清晰起来。

他踏上那片星河，身体模型被写得细致精微，甚至能感受到那些星斗像是溪涧里的鹅卵石硌着脚趾。

黄少天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这好像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他想他应该对喻文州说很高兴见到你，然后给他一个人类意义上的亲吻。

他可是事先做过功课的！

然后AI偷偷地删除掉了自己数据库里的那本恋爱指南。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