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设定

·高考前不要偷偷看奇怪的小说哈【不是

五、四、三、二、一。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微妙停驻的一瞬间，黄少天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喻文州注意到他已经偷偷挪出座位、准备随时蹿出教室的一只脚，忍不住就想笑。

黄少天瞪他一眼。

“那么今天就到这儿，课代表回头把改好的试卷收上来，我们下课——”

在老师话音刚落、而教室里课间的喧嚣还没涨上来的一瞬间，黄少天已经拉开门冲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摆动着的教室门。

所有人包括数学老师都目瞪口呆。

身为他同桌的喻文州也只能挂着干笑、给出了一个委婉而微妙的解释：

“呃……少天、他可能，比较急。”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冠以了什么样令人误会的借口的黄少天同学正在一步三级台阶地向下飞奔。

三层，拐弯，出楼门，前方200米处门卫室，冲刺。

成功抵达任务地点。

“哎大叔我问你一下哈这有黄少天的快递是不是？”还喘着气就蹦出字来一句话一气呵成。

成功获得任务物品：快递包裹*1。

 

 

黄少天回到教室的时候收到了两句意义不明的调侃，他一边唇枪舌剑地跟人斗嘴一边坐回自己座位上，文具盒里翻不到刀片，直接拉开喻文州书包的侧袋摸了他的裁纸刀，咔嚓咔嚓地开始划胶带。

“书桌里划去。”喻文州正在整理试卷，看也不看他地说：“回头小心班主任又进来。”

想到上次被没收、至今还躺在班主任抽屉里的那本《Z小姐与她床下的第三具男尸》，黄少天就苦了脸：“你说她真的要等到高考结束才还我？”

“我猜是的。”喻文州一边对笔记一边说：“不然你这次考个年级第一，去找她说说情。”

“快别扯了我上次不是考到了吗？有用吗？并没有什么卵用。”黄少天撇撇嘴：“不然你去说，就说那书是你托我帮你买的，班主任不是最喜欢你吗我猜这条路靠谱……”

“然后下次再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再没办法帮你打掩护了。”喻文州合上手中的笔，黄少天的胶带也正好划开。

厚厚的四本书，仔细看是最近各大社媒平媒包括阅读杂志都在推的两本新锐推理小说，一式两份，黄少天把其中的一份推给喻文州，笑得十分得意：“分赃成功。”

喻文州把书塞进书包，冲他眨了眨眼。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好学生准备着再拼一把往更高的地方冲，差学生觉得反正都这样了再学也没什么意思。整个高三年级的气氛都像是被绑上了翅膀的铁块，一边飘飘然地想往上飞，一边沉甸甸地被往下坠。

于是在这种时候，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消遣方式。

他们两个是不住宿的，家又同路，放学总是一起骑车回家。虽然夏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迟，但是对于高三生来说，在踏出教学楼的时候，天色也总已经变成了沉沉的墨蓝。他们两个并肩骑在那条不长也不短的路上，车轮碾过一盏盏晕黄的灯光，这感觉像是每天恒久不变的日常，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丝毫变化。

“我本来还想今天看完一本——结果作业那么多！”黄少天愤愤地向他投诉："都是做了八百遍的卷子再做有什么意思？该记住的早记住了不想记住的让他做到考试他也记不住。"

“临考总是这样，没办法。”眼看眼前一个绿灯就快要过期，喻文州忍不住加快了踩脚蹬的速度：“再忍忍就过去了。”

黄少天翻了个白眼，一脸“我知道你说得都对但我就是不想懂”的神色。

“今天我去老师办公室抱卷子，看到志愿预填的表格已经下来了。”喻文州忽然又说：“估计明天、或者后天吧，就会发。”

“哦。”黄少天应了一声，忽然又转过头来看着他：“我想上G大。”

“你看着点路别看我。”喻文州说了他一句，然后又笑了笑：“我也想上G大。”

前方是个半交通枢纽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灯光烁烁，从他们这个距离看过去，一片迷离的霓虹。

“停个车？吃个冰激凌再回家？”

“今天星期二……抹茶红豆的限定口味？是不是还有牛奶大福来着？吃吃吃！”

 

说起来他和黄少天之间的关系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喻文州总是要感叹命运的神奇。

一直到高一下半学期开始他们两个还都只是普通而单纯、没什么交情的同学关系。实验班的管理比普通班严，理论上什么和学习无关的东西都不让带——不过这种事情当然只是理论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有那么几个人偷偷地在包里带着手机零食漫画书，就算是老师眼中的标准好学生喻文州也没什么例外。

被撞破是因为某次他带来的推理小说从书包里露出一角。

那本书的封面很素，一角看起来和课本没什么区别，本来没什么人注意到，就连喻文州自己也没有。但是下课溜出去买水的黄少天哼着歌儿从他身边经过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忍不住就轻轻“呦”了一声。

喻文州抬起头来看他，黄少天冲他眨了眨眼。

“《谋杀北斗星的告白》？”

他就那么利索地把那本刚上市没一个月的书名报出来，还顺便努努嘴示意他收好，把书角塞回去的时候喻文州其实是有点惊讶的，不过表面上还是那副好学生的样子，用给人讲数学题的表情问：“你也喜欢？”

“喜欢喜欢你看完了吗？”黄少天的眸子亮起的时间和上课铃声响起的时间几乎同步，于是喻文州就看到他撇了撇嘴：“下课聊哈。”

他说着就回了座位，留下刚买的橘子汽水在他桌上。

这一聊就没天没地。

他们消耗过了那天所有的课间，交流对某种类型小说的吐槽与见解，黄少天偏爱物理诡计而喻文州偏爱人物诡计，不过这点小小的分歧在爱好者的交流中叫做扩大知识面和阅读量。而且最重要的，他们都对某些场景下叙述诡计的运用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那些人称与视角的变换、场景内预设的线索和不经意间提起的关键，在面对同类的时候简直聊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腻。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们发现彼此回家其实是同路。

渐渐地班里的同学也会问喻文州黄少天你们怎么忽然间就熟起来了，两个人各自打着哈哈掩饰过去，性格合适爱好相投回家的路一样有人聊天各种都掏出来，本来嘛，谁敢说是因为把老师不让看的小说带到学校交换？

高二分班的时候两个人都选了文科，还在一个班，从教室的右数第三排和教室的左数第五排变成了同桌，上课的时候偶尔会偷偷写小纸条交流剧情或者新书预告，报复对方的时候也会在借一本新书给他时用再轻描淡写不过的语气指出凶手是谁——就这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而喻文州至今还记得他们高二寒假的那个冬天。

那天晚上天黑得连月亮都没有，黄少天忽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过会儿出门。喻文州不明就里地照做，结果远远地就看见那家伙裹成团一样地跑了过来，递给他一个袋子。

“你不是说想看？”黄少天笑得很明亮：“之前正好在一家店看到样书，所以拜托他们又进了一本——”

喻文州接过袋子，里面不过就是一本书，他却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结果黄少天却记住了，并且在这个冬天的夜晚，穿过一条马路和两个小区来交给他一本书。

“谢……”出口的声音还略显单薄，却忽然因为某种触感止住。

他们两个人一同抬起头来，漆黑的夜里，细碎而冰凉的白色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喻文州也不知道怎么想得，忽然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手。

就算这时候黄少天的手也是比他热的，温度交错，两个人都瑟缩了一下，不过到底谁也没分开。

铺天盖地的雪仿佛一瞬间都被拢了起来，化作掌心的微光 ，照彻这个本来该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的黑夜。

而他们在这样的夜晚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一些未可名状的东西，之前彼此都从未体验，只在文字中察觉。

黄少天的脸冻得有些发红，口唇间的吐息在夜色里化作温暖的白雾。他不知道为什么书已经送到了黄少天还不离开，就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催他快点走回家喝杯热茶。

他看了看黄少天，又看了看自己的房间。

“我爸妈在家。”喻文州小声说：“装作再冷一点的样子好吗？”

黄少天一下子就笑了。

“嘘。”

那天黄少天是留宿在喻文州家里的，就用他和家里人说出来找喻文州讨论功课的理由——功课太多又下了雪，干脆就住下了。

有着对方温度和气息的被子，外面夜里安静落下的雪。

喻家是有严格的熄灯时间的，他们躲在被子里打着手机灯光一起看黄少天带来的那本小说，翻页的时候总会碰到肩膀或者手指——再不然，侧过脸的时候总能看到对方的眸子。

故事惊心动魄，言语翻覆折转。

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察觉到的更多的，是在那个安静的夜晚悄悄地改变了的东西。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

志愿预填的表格发下来了，黑板上方的“距离高考还有XX天”的倒计时终于变成了一位数，所有人开始交换同学录，教室后面的黑板报被擦掉，储物柜随着一些人把一些在学校用了很久的东西搬回家渐渐空了下来，垃圾箱里偶尔能看见卷子和课本——不过就算这一切都在悄悄地空荡变化，夏天依旧明艳而浓烈。

他们两个没抽在同一个考场，临考的头天晚上再一起回家的时候又去吃了两个人都喜欢的冰激凌，然后击掌道别。

——清脆的声音像是什么不必言说的约定。

 

再见面已经是回学校开毕业大会的时候，所有人都扔下了那些背了很久的包袱， 不管战果如何，这一天的放松总是被允许的。而且他们这些人朝夕相处了两年，转眼便要各奔天涯，那些年少热血和青春回忆，不管是用照片还是用啤酒亦或用什么更奇怪的方式，总要有地方发泄。

“我去外面好可怕！”黄少天躲进教室的时候还在喊着：“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抢纽扣了？男生女生都在抢说是要搞什么毕业青春回忆纪念抢走的不是你的扣子而是你的心还在比谁抢的多，郑轩的被隔壁班的大熊抢走了你知道吗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所以你就躲这儿来了？”

“大家都在外面这里清净，而且你比我先来！”黄少天嘟囔着抱怨：“不过大家真喜欢这种漂洋过海的毕业风俗啊我都没想到。”

“人家那是制式诘襟，第二颗扣子最靠近心脏。”喻文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但是像我们这种T恤，第二颗扣子最靠近哪儿？锁骨，对就是鸭子最好吃的那一部分。”

“乱讲，”黄少天简直要被他这种比喻给笑死：“鸭子最好吃的地方明明是舌头。”

“邪教不能交朋友了。”喻文州摇头。

“绝交绝交。”黄少天从善如流。

然后两个人就同时笑了起来，

“所以我就说嘛，连个风俗习惯都搞不明白那些人追求这追求那的有什么意思。”黄少天大笑：“而且就算是有扣子又怎样？说的好像有了个扣子就能实现梦想迎娶心爱的少女成家立业走上人生巅峰一样。”

“唉不然你帮我拿着吧？”他说着干脆利索地解了校服T恤的扣子，直接扯下第二颗来递给喻文州：“不然我这么受欢迎出门铁定被包围啦！”

喻文州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他：“拿我当挡箭牌！”

“这说明我信任你！”黄少天挑挑眉：“所以说啊，那些人真的是日剧看多了，像我就不看那些，什么校园恋爱啊都是骗人的，我宁可去看密室杀人啊女鬼作祟之类，多带劲！说起来，清凉院流水的那本你看了吗？我真觉得坑爹得很，前面气氛铺得那么足结果最后居然告诉我是个邪教一切都是假证词我……”

“少天。”喻文州忽然叫住他。

“啊？”已经把变得很轻的书包甩到肩头的少年回眸看他。

热烈而安静的下午，教室里空荡荡的，连走廊里都看不到一个人。

阳光像是瀑布一样从窗户里洒进来，他们坐过的桌子，他们看过的黑板，甚至他好像还能记得他高一的时候坐的那个座位，黄少天从他身旁经过，讶异地“呦”了一声。

那个人现在还站在这儿，眉目飞扬眼神明亮，像是连发丝都浸在光里。

喻文州忽然觉得，可能这样子的下午，在他过往及未来的年华中都不会再遇到第二次。

他走上前去，示意黄少天摊开手。

一枚小小的白色扣子落在他掌心。

“彼此彼此。”他又露出了那种温和却又带点难以言说的愉悦的笑意。

“我们交换。”

黄少天看着他眨了眨眼，忽然一攥拳头转身快步走开。

然后在楼梯拐角，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枚扣子放进了自己贴胸的口袋里，回头去看的时候，喻文州似乎刚刚跟上来。

忍不住就弯起了嘴角。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