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10:00 风敲竹(END)

·并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随便苏一苏【


喻文州遇到黄少天的那日,正是天日晴明,溪碧风清。

那日逢他休沐之时,又听闻山郊翠竹正荫,便乘兴前往一游。虽是不带从人,青衣布巾如街头平白书生,但仍自有朗月风骨,清霜气度,仪态卓然。

正逢春末夏初,昨夜又刚下过雨,竹色滴漪,水色幽浓,他一人漫步于林间,偶有嫩竹不堪重负,便斜斜地坠下满箬的露来,猝不及防湿了襟袖。

忽地林间风动。

他回过头去,却又只见竹影憧憧。

 

喻文州淡然一笑,却也不甚在意,只往竹林更深处行去。

蹑着他的那人似是也知道他发现了,行动愈发大喇喇起来,即便是他全然不懂武功,也能听到靴底踏在厚实竹叶上的柔软沙沙声——喻文州忍不住又摇头笑了笑。

待到行至最深处,前方翠竹蔽天,山壁峭拔,再无通路,他才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去。

那人站在林中,风起叶动,卷起他袍襟飒然,观其眉目,江湖意气的洒脱锋利藏也藏不住,似是见他转身过来,那人扬眉一笑:

“我还在想你要忍多久?”

“我只是在想,阁下一路尾随我至此,所欲为何?”即便眼下四野无人,声迹幽微,喻文州仍是一派从容。

“有人出了百两黄金,向我买你的命。”

“哦?”他讶异地挑起眉来:“竟值这么多。”

那人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倒也不怕?”

“如若害怕有用,我倒是很愿意怕一怕。”

他平静地这么说着,眉目间甚至还有些隐隐笑意——他们隔着漫天满地的翠色对视,风滑过竹梢,偶尔发出一两声呜咽般的声响,除此外一切都是静的,颇有些诗里说的独坐幽篁惟光相照的味道。

良久竟然又是那人笑起来,竹叶间的光透在他眉梢,颇有些爽快灵动:

“虽说是做的拿人钱财收人性命的营生,我也要自己看过才肯动手。”

“这世上好人已经不太多了,万一我一个不慎又少了一个,岂不可惜?”

“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交谈不过三两句,就肯说我是个好人?”喻文州也忍不住笑,便见那人得意地扬一扬眉:“我自有其法。”

“有人要你的命,你好自为之。”

那人说了这么一句,便时逢天风又起,喻文州只见他身形灵动如鬼魅,不多时飘潇而去。

——想来忘记多问一句名姓。

 

而喻文州再次见到那人,已是在郊外竹林初逢几月后的事情了。

他本未想到自己与他还有再遇之时,那日露重更深,他本只是在太守府内连夜处理一些公文,忽地闻得窗上轻轻一响,有风而来,烛影抖了一抖,便见那眉目锋利的年轻人又大喇喇地坐在他书房内的椅上。

喻文州抬眸看他一眼:“这次我又值多少?”

“不是不是。”乘夜而来的杀手如今全无竹林中锋利清锐,窝在他书房里笑得像只躲懒的大猫:“我路过来讨杯水喝。”

“夜闯官府,胆子大得很。”

“有何不敢?我若是想走,怕是你这整座府邸的人也未必拦得住。”对方无谓地耸了耸肩:“要不要叫人来试试?”

喻文州也不答话,只是起身从架上取了空杯,矮几上炭火泥炉正煨着水,此刻热腾腾的白烟起来,顶动了壶盖。

茶色清冽,细看去浅黄中竟又带着些微碧色,那人握着杯子,颇好奇地转了转,喻文州还没来得及拦阻,就见他咕咚喝了一大口,被烫得瞪大了眼睛。

“你这个人……!”好久那人才能说出话来,眸子里都被烫出了一丝水汽。而府邸的主人也觉得自己冤枉,只得又去斟了一杯,这次却是不递给他了,放在窗下待风来凉。

“你这茶有点意思。”这次那人也学乖,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啜,未了将空杯递还给他:“回味清甘,是什么茶?”

“茶叶倒只是寻常茶叶,配了些嫩竹尖焙炒,去年收的竹上雪,今日欲享开了一坛,结果倒是便宜了不速之客。”

“说这话闹得我怪不好意思的。”那人眨了眨眼:“我可从来不欠人,你有什么要求说说看?”

喻文州在他身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啜了一口,温润的茶香合着氤氲的白雾,一时间映得他俊秀眉目也有些朦胧:

“敢问阁下名姓?”

“夜雨……黄少天。”

 

妖刀夜雨。

他虽是久居庙堂,却也听闻江湖上此人名姓,行事如风来去随心,出手无不功成,狠厉得如同长夜里寒锋一线。后来偶尔也曾会听那些属下们说起这个人如何如何,喻文州也只是笑一笑不多说什么,想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那个人并不仅仅是传闻中的那样。

他书房里惯摆着四色蜜饯,那人独爱其中蜜渍的橘皮。上次来讨了一杯茶后就像上瘾,一两个月便来一次,每次都要他烹竹雪相待。也不是没见过他疲累的时候,留他歇息他也不推辞,只是天明便再不见了踪迹。有一次他兴致来了,竟然还多带了柄剑来赠予喻文州说要教他习武,弄得太守大人哭笑不得,只说此剑清刚,置于我手,无非壁上蒙尘。

后来黄少天也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他有人欲取他性命一事,喻文州不愿意破他规矩,也只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已经处理过。他虽不欲与人为争,却也不是束手之辈,那日从竹林回返便做了些动作,当地那些因减赋之事视他为眼中钉的豪绅富户未想行迹败露,本就是大着胆子做的杀头买卖,见官府既不追究,一时间也各自收敛。他又惯行刚柔并施之法,略略安抚之下,虽不能说是一团和气,但却也能算相安无事。

“那便好,我还挺担心哪一天我再来的时候你死了。”黄少天捧着茶杯这么说着。

喻文州只笑一笑:“你若肯来,我总是煮好茶待你的。”

“此话当真?”他略有些惊喜地扬起眉,喻文州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屋子都亮堂起来。

“应君一诺。”他向他举举手中的茶盏。

“不过我在这里也呆得够久了。”黄少天忽然又说:“打算上别处去看看。”

“……”好。“

 

然后黄少天很久很久没再来过,喻文州开始还会温好茶等他,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江湖浩渺,天地高远,这里不过小小一座城,留得住人留不住风,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只是偶尔看到挂在壁上的剑,看到摇曳动荡的灯影,听见窗外雨敲竹声,风簌簌地穿过月与云,还是会忍不住偶尔怔忡。

他向来是看得开却又看不开的人,喜欢是自己的事,固执一辈子也没什么紧要。

日子便这么平淡无奇地过下去了,冬来的时候他又存了两坛雪水,埋在院中竹下,以待来年。

眼见春又至,竹又可赏。

他依旧一人前往郊外那片清秀俊茂的野林,一切似乎都和一年前没什么变化,那些不知道生长了几十年的竹子高耸入云,明朗的日光在地下划开如同笔墨书画一样的影子,行至渐深,愈渐无人,静得像是回忆通透,而他曾与一人相逢。

忽地听闻身后竹叶有声。

喻文州乍然回头,却连半分人影也不曾见,他叹了口气正欲前行,却忽地被人制住,一时间凝立不动。

冰凉的剑刃抵着他的喉间,他忽然间觉得吊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忍不住就垂眸微笑,抬起手来按着那人握着剑的手。

“回来了?”

“我提醒过你小心些,要是我……”

“我知道是你。”喻文州推开他的手,转身过去望着他轻声说:“回去一起喝杯茶吗?”

他的语气平淡而自然,像是这半年来为黄少天牵肠挂肚的是什么陌生人。

 半年未见,黄少天似乎又清瘦些许,但眸子里的光依旧是亮堂的。他盯着喻文州看了一会,忽然就笑起来:

“我喜欢你这个。”他忽然抓起喻文州腰间的玉佩:“你要不要拿来跟我换些什么?我是杀手,只做买卖。”

喻文州解下那块羊脂玉佩放在他手心,忍不住又微笑起来:“那么敢问,这块佩可换什么?”

黄少天盯着他,渐渐地有薄红的颜色从脖颈处漫上来。他垂了垂眼睛,而后又飞快地抬起来,凑过去在喻文州唇边落下一吻。

“换这个。”他说,“你换不换?”

喻文州定定地看着他,一直看到黄少天紧张起来。

“我说你……”

他后半句话并没说出来,因为喻文州忽然按住了他的手,漫天竹影风声中,如法炮制的一个亲吻落在他唇边。

“换。”年轻的太守说:“多加这个能不能换更多?”

“能。”黄少天眉目飞扬地笑起来,而后忽然别开眼睛,好一会儿才转回来,眸子里的光似如晓月晨星。

“太守大人用你自己跟我换,那我就也是你的。”

“成交。”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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