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亲友认真地讨论如何把很紧张的情节写得很紧张，最后也没有什么结果。

·一个安静，而舒缓的，男人打架。【是真的打架

吃过午饭洗过碗之后两个人都没事做，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黄少天兴致勃勃地提议去回忆过去，又被黄妈妈念了两句出家无家。

从黄少天他们家的小区穿过去，背后有条小路，沿着小路走不到半个小时就是他们当年念的大学。那时候一寝室的人都很羡慕黄少天，时不时就能回个家蹭个饭申请个补助，喻文州也跟着他回去过不少次，不过现在再走这条路的时候，总觉得又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你看那边的花都已经换了，我们念书的时候还是月季呢，现在都变成矮灌木了。”黄少天说：“因为月季开不久吗？不过这种老绿老绿一年都不会变色的东西多难看。”

“对了我一直忘和你说，上次正好赶上原来我们经常去的那家串吧关门，我还和老板聊了两句，他还记得我，给了我他们家蜜汁烤串的配方。”

喻文州顺着熟悉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的店铺已经变成了一家理发店，夏日恹恹的午后，门口趴着的狗都没什么精神。

其实没什么问题，什么都是会变的。

“那时候郑轩不是特别喜欢他们家的面筋吗？结果有一次我买了三十串给他他脸都绿了你还记不记得。”

“你非欺负人家。”

“他打赌输了嘛，我给他买他最喜欢吃的东西让他吃，已经很善良了呀。”

就这么一路兴致勃勃地聊着天，黄少天说着他听着，忽然又觉得其实还是有什么没变。

记忆渐渐模糊，延展开某些鲜妍动人的画卷。

他发觉自己那些隐秘不可告人的心思，是在大二那年的某个夏日。

那时候喻文州刚接任学生会会长，虽然说是真刀真枪地拼上来的，但是总有那么些人不服气，再加上他实在年轻，一时间满系都是风言风语。有些落在他耳朵里，他就笑笑也不太在意，人言可畏是没错，但他觉得这些毫无根据的恶意揣测，其实没什么可害怕，也没必要费心费力去争个高低。

黄少天倒是不这么觉得，为了这事儿还说过他两次，不过喻文州劝劝也就作罢了。那天下午他正在教室里写案子，一个底下的学弟匆匆跑进来：

“会长会长，你快去食堂那边看看，好像你们黄少天和三班的打起来了？”

他一听就撂下笔往外跑，头一次觉得夏日的阳光那么刺眼。

第五教学楼离食堂不远，他还没过转角就听减黄少天一嗓子：

“你们他妈让我再听到你们说喻文州一句试试？”

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上狠狠扎了一下。

“你们干什么！”

对面是五个人，但明显每个人都比黄少天挂彩严重，领头的是个大三的学长，宣传部那边的头儿，这次没争过他，总是明里暗里地不服气。喻文州喊过那句话之后就什么也没说，只一直沉默地盯着他们，食堂转角的光没有那么浓烈，他的眸子锐利如刀刃上的星线。

“不想我打给老师就滚。”

“喻文州你还真以为你是……”对方不服气地上前一步，就看见黄少天又跨过来挡在他跟前，眼中斗狠的光一闪即逝：“怎么？还想打？”

最终这场男生的约架以人多的那一方认怂、留下几句喊话绝尘而去告终，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喻文州才软下来，自己都觉得脊背僵硬地发痛。他转过头去看着黄少天，一时之间因为心知肚明，而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黄少天抹了抹嘴角的血，又满不在乎地笑了：“大学男生打架太正常了吧，不过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想记我过啊，我可是会因为这个和你绝交的喻文州。”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想说很多话，但是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

“回去吧，少天，我帮你处理一下。”

黄少天耸了耸肩，在被他拉起来的时候又疼得吸气。喻文州低头去看，指关节破皮了，突出的骨节上一小块鲜红的颜色，忽然就好像被烫到一样。

他们两个人一路走回宿舍，一路上碰到不少熟人，也有人打趣说黄少怎么抢人女朋友被人围了，黄少天挥挥拳头说哪能有人不长眼看我一挑五教训他们是不是很牛B。

走过三个拐弯心情才略微平复。

“你……”他本来想说你不用那么在意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在意，却又默默地抿住嘴唇。黄少天掏心掏肺地对他，自己身为受益者，这种时候对他说这种话，总觉得像是辜负。

“我怎么，你干嘛那种表情？”黄少天听他欲言又止，有点愕然地看着他：“我说不是吧，真感动成这样？太感动就帮我把设计学老师要的平面做了吧不用客气。”

喻文州笑了：“那老师一看就知道是我做的。”

“也对。”黄少天说：“你和我都不一样。”

“下次还是别打架了。”

“哪能，听见一次揍一次，有种当面见真章，背后BB算什么本事？我和你说我最看不上这种，以为自己人多就能赢啊？拳头还是我比较硬好吗。”

黄少天一路义愤填膺地说着，他沉默地听，时不时地接两句话。回宿舍的路似乎变得格外长，仿佛都说过了他们从小到大认识的那么久，终于还有一个路口就要到宿舍区，连喻文州自己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在那时候渐渐放慢了脚步。

黄少天走在他前面。

而暮色低沉，世界鲜明热烈。

喻文州直到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个瞬间，林荫道上人群来来往往，走过无数次的路，经历过无数次的傍晚，那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身在其中的电影，蒙太奇式的镜头缓缓拉过，视野推近又延长，整个世界都渐而安静模糊，只有他一个人望着前方黄少天的背影，因为某种忽然省悟的结果而觉得动魄惊心。

一切都突如其来，却又理所当然。

“少天。”

十九岁的喻文州翕动嘴唇，第一次怀抱着某种心情，念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们在学校里一路逛到晚上，顺便还去食堂蹭了个饭。黄少天今天的兴致显然很好，一路上都还说着他们在学校里的时候，喻文州跟着他走，光是听见他的声音，都觉得心情愉悦。

眼看就要到黄少天家的小区门口，似乎有几个人在那儿聊天，这儿远离马路，平时没什么外人会过来，想必又是小区里哪家的孩子刚结束了一场朋友聚会。

黄少天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

“怎么？”他去看他的时候正好赶上对方收回眼神，转眼看看四周也没什么异常，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事。”黄少天说：“忽然想起我今晚还有事。”

“刚升职就有事，加班啊？”

“快别拿这个说我，行了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大周末的回家好好歇歇，今天也挺晚的了，我回家还上线打个游戏呢约好了时间。”

喻文州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么着急赶我走？”

“是啊耽误了时间赶不上公会团你负责咯。”黄少天笑着把他往停车的方向推：“回头QQ上见哈。”

喻文州拗不过他，转头就看见他挥挥手走远了。黄少天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他也习惯，转身往回走，想着这个周末过得还真不错。

但是走着走着，忽然间步子就又慢下来，总觉得心里像是梗着什么事儿，渐渐地止不住的心烦意乱，指尖都有点发凉。

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黄少天了，老小区里的路灯不算亮，树倒是长了很多年，蓊蓊郁郁地遮天蔽地，在夜里看过去一片模糊。

他忽然想起刚刚在小区门口看到的几个聊天的人现在似乎已经不见了，想起黄少天忽然的欲言又止，想起他最近的升职，和他之前加班的时候偶尔发到自己信息里的那几句抱怨。

喻文州脚步一转，停也没停地往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说他杞人忧天也就算了，看着黄少天上楼就好。

事实证明显然他回转是对的。

这小区里都是老人，早睡早起作息好，才九点外面就已经没人了。黄少天被一群人围在影子里，模模糊糊地听不清说什么，但是那架势就跟当年的他一样，梗着脖子天不怕地不怕，被人惹了像是獠牙爪子都露出来的小狮子，血气凶猛地要分个胜负才作罢。

但是对方不是那时候校园里好歹还算在念书的大学生，黄少天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

他看见黄少天一个踉跄，忽然就觉得世界所有的光都重叠，路灯的颜色摇摇晃晃，树影的姿态水纹波荡，像是过去又像是现在，那年血的味道与汗水的气息，黄少天明亮的眼神和带伤的眼角。这一切好像都只用了一秒钟，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结结实实给了那个想再冲向黄少天的人一拳。

“你们想干什么？”

自己都没觉得声音冷得像要咬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