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The ocean and the flame (六十四)

在他把话说出口的那个瞬间,梦境轰然降临。

他望着喻文州的眼睛,然后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更变,无尽的泥沙从头顶上簌簌倾倒而下,腐朽的气味在鼻端飘散,灯熄了变成黑夜,然后渐渐地,就一点光也无。

不过他好歹是抓着某个人的手。

在那种似乎已经被习惯的扭曲异变的过程中,黄少天忽然就在想很久之前。

在那之前的最后,他也曾握着喻文州的手吗?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时,他们已经又来到了那艘黑暗的蓝雨。

再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两个都说不准,自己到底怀抱着的是怎样的心情。

黄少天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张桌子,曾经放在那上面的照片已经被取走了,遍布灰尘的桌面上留着一块空白的印痕。

喻文州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但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这次我们要找什么?”不过怅惘只是一瞬间,黄少天很快恢复过来:“还是去你房间吗?”

“不,我觉得那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喻文州摇了摇头:“也许我们还是需要航海日志……”

“船长室的那本是找不到了。”黄少天摇了摇头:“但是引擎舱的值班室应该还有一本。”

“和船长室的不一样,引擎舱的说是航海日志,可能更像执勤日志。”他说:“上面记录的大多是引擎舱的状况——大概对外面没什么价值,但是,从你的日记里看,造成这样情状的事故,是从货舱开始的。”

“货舱就在引擎舱的后面,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那么引擎舱的值班人员,应该会更早发觉——如果他们在那个人莫名死去之后,还有继续值勤的话。”

“有帮助我们就去找。”喻文州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郁色:“而且……”

“而且什么?”

“不知道,说不上来。”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滚落在地上的小闹钟,钟壳已经摔碎了,但是表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总觉得转移有规律可循……但是想不透。”

“算了,当务之急是眼前。”年轻的摄影师又想了一下,那东西好像就烟一样飘在眼前,明明目视可见,但偏偏就是抓不住。

黄少天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也没坚持。

 

走在凌乱而荒芜的舱道上时,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在这里遇见过吗?

——在这里分开了。

舱壁上的锈迹,地板上如同血色的印痕,变形的舱门,撕裂的帷幔——不知道是不是甬道太长的关系,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通道的尽头有谁在等着,又仿佛,其实推开门也是漫长的一片黑夜。

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空气也是有记忆的。

如今曾经弥漫在空气里的记忆变成了一只手,蜿蜒冰凉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少天,少天?”

还是喻文州的声音把他从那种悲哀而茫然的感觉中唤醒,他看了看对面的人,现实与过去再度分裂开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他还是喻文州,而自己也还是黄少天。

“没什么。”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前面拐过去,就是引擎舱了。”

喻文州看了看他,在拐角处忽然停步抱住了黄少天。

对方的身体在他怀里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就又放松下来,也就几秒钟的相拥功夫,黄少天一下子推开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又是明亮的:

“干嘛干嘛?这种关键时刻。”

喻文州看了看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并没有回答。

——“在那一瞬间,我相信自己胸中升起的,是和你一样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想念。”

 

他们显然足够好运,引擎舱的大门是开着的,还能隐隐地从里面听到机械杠杆运转的声音。虽然早已经没有燃料也没有动源,但是这艘船依然执着地存在于这里,似是以记忆为动力,进行着不知尽头的航行。

金属和油污的尘朽气味让两个人都是脚步一滞,大门上也有褐色的印记——又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他们对视一眼,像是心有灵犀地都不再提。

他们穿过高大的机器与锈死的仪表,站在引擎舱值班室的门口,面对一块雾蒙蒙的玻璃。

玻璃像是被里面的谁故意用什么东西糊上了,脏得一点里面的情况都看不到。黄少天试着拉了拉门,不知道是锈蚀还是被人锁死,总之纹丝不动。

“靠。”他又试了几次之后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声,四处看着有什么可以趁手拿来的东西——但是这里的配备间也像是被洗劫了一样,连根钉子都没剩下,最后还是喻文州在机器底下找到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进去的改锥,虽然说也已经锈蚀得厉害,但是好歹聊胜于无。

门合页那侧的钉子也已经几乎都锈死了,黄少天费了好大力气才拧下来两个,指缝里都快磨出水泡。在他想继续的时候喻文州沉默不语地接手了那根改锥,开始向第三个螺丝钉进发。

黄少天看了一眼,最终也没跟他抢,一边活动着因过度用力而酸麻的手指一边和他讲话,说是讲话,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天南地北地扯,喻文州的注意力都在螺丝钉上,偶尔应他一两句、或者笑着看他一眼——在阴暗诡异的船舱中,气氛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带上了一点点温情,又或者,这是从前的他们一直想做的事。

“我那天看见你拍照片。”黄少天说:“你现在拧螺丝钉的表情和那时候准备按快门时好像。”

“是吗?”第三个已经松动出来了一半,喻文州动了动手腕,又把改锥插进螺孔里:“我自己倒是看不到。”

“看不到就好。”他说着笑笑:“也没准我是故意的。”

“啊?”

“让你以后看见快门,就想起螺丝钉和这艘船。”他歇够了,找了个没什么用的小铁片,蹲在喻文州身旁去刮另外一个螺丝钉上面的浮锈:“心理阴影啊有木有。”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也能想起你啊。”

当啷一声,第三个螺丝钉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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