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变个人……

【二十一】

那个晚上，喻文州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一切还没有什么不同。

他叫了两声少天，但是猫没回应，想着也许是又在哪个角落躲着等着抓飞虫，便也没太在意。

到了该上床的时间，一般这个时候他会看一会儿书，然后关灯睡觉。

但是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同，掀开被子坐进去的时候，脚尖碰到了毛茸茸的东西。

然后就看见被子一拱一拱，黄猫毛茸茸的头从被子上沿钻出来。猫咪歪着头看他，金碧的眼睛里似乎有得意而调皮的笑意。

喻文州也笑起来，把猫抱住来放在被子上顺毛：“怎么藏在这里？”

猫尾巴扬起来，软软地拍在他手上，然后又滑下去。

他想了想大概懂了：“你要在这里睡？”

猫高兴地翻了个身在他被子上滚来滚去，滚累了就又抱住他的手，把头顶直往他掌心里塞。

“喵喵喵喵喵喵喵！”

【二十二】

身边有别的生物的呼吸的感觉，其实很奇特。

这是他在喻文州的房间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对方在枕头旁边又帮它铺了一层毛毯，这让喜欢柔软的猫觉得十分满意。喻文州临睡前又亲了亲它的鼻尖和它说晚安，这种亲昵的感觉他很喜欢——也许所有的猫都喜欢。

猫想象不出来自己如果是在别人身旁睡着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如果不是遇到喻文州，它可能一直都不会想为自己找一个饲主，猫应该是自由自在的，跑在风里睡在阳光下，蝴蝶飞过鼻尖，梦里飘落一片树叶。

但是从那天他跟着喻文州回家开始，好像一切就都变了。

因为好奇而产生的行动让猫的生活里多了一种新的可能，渐渐地开始期待谁的脚步声，渐渐地开始和谁变的亲近，它喜欢呆在靠近喻文州的地方，就算对方的眼神没望向它也觉得安心，如果用之前听过的说法，这大概是某种被称为“归属”的感觉。

就好像今天在人类的枕畔醒来的时候，就好像今天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偷偷地藏进人类被子里的时候。

它从未有一刻如此理解这种感觉，从未有一刻如此觉得，自己是喻文州的猫。

【二十三】

夜色温柔地弥漫了整个房间。

人的梦里是猫，猫的梦里是阳光的亲吻。

【二十四】

第二天早上，猫是被人类吵醒的。

喻文州看着睡眼惺忪的猫，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继续睡。猫把脸埋进爪子里，可是当他满嘴白沫地刷牙时，却已经又准时出现在洗手间门口绕着他打转，喵喵喵地像是在说早安。

“今天会晚点回来，麻烦少天看家好吗？”

“喵！”猫咪歪头看着他：“喵喵喵喵！”

——好啊不过你可要早点回来其实我白天也不在家啊。

“少天真乖。”喻文州又抓着他的爪子摸了摸，转身去刮胡子。猫灵活地跳上洗手台后面的置物架望着他的背影，像是在温柔而透明的晨光里模糊起来，忍不住跳过去想要扑。

“喵！”

喻文州被突然扑上肩头的重量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才把猫接住。黄猫肚皮朝天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一人一猫对视了一会儿，猫忽然一下子蹬着他的胸口跳开，背影消失在门口，不一会儿从客厅传来了咬猫粮的咯嘣咯嘣声。

“昨天睡得不错啊……今天挺有活力的样子。”喻文州这么判断这，继续了自己的整理过程。

【二十五】

在人类道过再见、关上门离开家之后，这片空间又恢复了安静。

它并不急着出去——猫在屋子里转着圈，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似的迈过每个房间。到处都是人类的味道和痕迹，这让它觉得很安心。

当然也有很多属于猫的痕迹。

散落在各处的猫毛。

这点让猫的心情很好，它甚至跳进了喻文州放在洗手间的脏衣篓里打了个滚，让放在那里的衣物沾上更多的猫毛。

溜达溜达溜达到卧室，喻文州今天早上好像确实走得比较急，连寝具都没有整理。这给了猫很好的偷懒理由，它喵呜一声跳上了床，在床中央打了个滚，卧在太阳晒得最暖的那块地方闭上了眼睛。

这里他的味道最浓，这里好像还有他的温度。

小小地偷个懒，别在意。

【二十六】

睡回笼觉的猫做了个很神秘的梦。

它站在一片蔚蓝的大海边，看着前面有个很熟悉的背影，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喻文州，忍不住就要追过去。

可是在它想的过程中，那个人已经渐渐走远了，它怎么追也追不上，猫的脚爪陷落在柔软的沙子中，钻进耳朵里的海浪的声音比心跳还快，可是赶不上……就是赶不上，他想要出声叫住前面正越走越远的那个人，可是喉咙里只有嘶哑的声音。

想要到他身边去，想要看着他，也被他所看着。

——某种意义上，它已经被驯养。

然后在某个瞬间，缠住脚的沙子忽然就好像消失了一样，身体变得轻快，就连浪花也在帮忙，把它往前推，猫像是一道日光一样追着眼前的人，最终喵呜一声，跳进了他的臂弯。

在那一瞬间几乎是毫无理由地安心下来。

它望着对方熟悉的轮廓，喉咙里发出柔软撒娇的呼噜声。

喻文州低下头来，眉目弯弯，笑意温柔。

他亲吻了猫的鼻尖。

“少天？” 

【二十七】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正是正午，阳光明亮得刺眼。

猫睁开眼睛又闭上，下意识地抬起手来遮住眼睛——只是身体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等等、手……？

他一下子把手放下来，出现在眼前的确实是人类的肢体。

坐起来看也一样，怎么看都是这样。

他躺回床上去，被子被晒得暖暖的，还有太阳的味道。

这一定是做了另一个梦吧——或者刚才的梦还没醒。

梦里他到了那个人的身边，所以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类，

可是闭上眼睛五分钟，眼前一片温暖的橙红。

再睁开眼还是那个样子，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走到镜子前——就算不是自己的身体，对于灵活的猫类来说熟悉如何操控它也并用不了太多时间，镜子里映照出的身影确确实实是人类的样子，他忍不住抬起手，去触碰镜子里的那张脸。

指尖碰上冰冷的镜面，却好像碰触真实。

【二十八】

最终他还是只能从脏衣篓里翻出来刚才被他滚得全是猫毛的喻文州的衬衫，裹了坐在太阳底下思考猫生——也许现在应该是叫人生了。

他曾经被告知过，自己和普通的猫其实有些不一样。

他是在正午日光最明亮的时候出生的猫，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缕光正好落入他的眼眸。

传说这样的猫是被祝福的——可是除了活得长久一点身体灵活一点，他也并未感受到什么别的、更庞大的东西。猫是很容易满足的，得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祝福了，也没想过自己还可能拥有更多。

一直到今天为止。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那些老猫混在一起时对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那时候他只觉得有没有都没什么所谓，一生的时间并不长，最要紧的，总是自由和快乐。

那时候它们说，被光明祝福而生的猫，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他迎着阳光眯起眼，感觉自己被衬衫主人的味道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