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好奇。

黄猫蹲在沙发垫子上，看着厨房里的人类忙来忙去的背影，又抖了抖耳朵。

他和那群野猫交朋友很久了，经常听他们提起“每周都会来喂食的人类”，据说那个人类带来的小鱼干很好吃，下雨的时候总会在固定的地方帮猫搭起简易的避雨棚，和人争地盘打架受伤了的猫会被包扎，然后还会得到多一点的病号小灶——听久了，难免就产生了一点“想去看看”的愿望。

所以他今天才会出现在公园。

那个人带来的鱼干确实很好吃，把他招呼过来，摸着他的头问你是不是新来的、看着还挺干净之前的主人不要你了吗之类的话的时候眼眸中的神色也很温柔。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像是清晨趴在树丛里，看到叶片间透进来的第一缕日光，温和而清淡，风叩开眼帘一样。

猫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还有熟识的猫凑到他身边来问他什么感觉，他看了看人类又看了看一脸促狭的猫，成功地用一连串的音波轰走了来捣乱的猫口，抬起头就又看见了对方的笑容，这才想起来自己口若悬河英才雄辩的长篇大论，在人类耳朵里不过是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喵喵喵喵喵喵喵。

人类又抓了抓他的头毛，他干脆一个仰天躺下来，伸出爪子去抠他的鞋面。

然后就自己也不知怎的，在他离开的时候跟了上去。

【十一】

在他漫长的猫生中，从未有过被驯养的经历。

自由惯了也野惯了，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肚子饿了可以去抓米仓里肥美的老鼠，也能偷偷摸摸地去叼胖大厨腌在窗户上风干的鱼。本来以为只是一时兴起，可是不知不觉，他已经在人类家里呆了整整半个月，白天的时候几乎不着家——愚蠢的人类居然真的以为窗户能关住像他这样的猫，可是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就忍不住往固定的方向跑，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书，这种感觉似乎应该被定义为归心似箭。

“喵喵喵喵喵喵喵！”今天他也成功地用一串音波迎接了推开门的喻文州，对方笑着把他抱起来，熟练地让他仰在怀里抓肚皮，黄少天被他抓得呼噜呼噜，跑久了想睡觉，竟然也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的挺想告诉喻文州，对他说的，是“今天在公园里看见一个人，背影有点像你”的意思。

【十二】

“这个不喜欢？”喻文州一边看着初剪出来的片子，一边随手晃着一个带着铃铛的小球。

黄少天看得出来他心不在焉，于是自己也心不在焉地左扑扑右扑扑，扑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干脆就蹿到人类身上去，咬住了他的衣角磨牙，喻文州拍了他一下说不许要扣子小心咽下去了，他抬起头讲我是那么愚蠢的猫吗，但是出口的还只是猫的声音。

——想要和他说话。

想告诉他自己喜欢小鱼干不喜欢拌在猫饭里的绿色蔬菜。想告诉他你纱窗的角破了一块你发现了吗晚上的蚊子都是从那里飞进来的。想告诉他公园里最近真的来了新的野猫你周末去就能看见。他在猫里本身就是算比较爱讲的，和他熟识的猫总是感叹真不知道你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在被人类放在身边珍惜爱护之后，发现想要说的更多，就像是要把整个世界你可能不知道的美好，都说给你看。

“嗯，你知道不要咬就好。”喻文州在他喵喵完之后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抱起来蹭了蹭鼻尖，又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让猫躺在他的大腿上。黄少天有一爪子没一爪子地勾着他的衣角，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焦躁，想下去疯跑两圈，和人类追来打去，都累了之后人靠在地毯上，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人类的脚边，看阳光拉出他们两个的影子。

“喵？”他仰起头看着人类。

而几乎目光交汇就是下一个瞬间的事。

“想要玩啦？”喻文州抓着他的猫爪子摇摇：“等我五分钟，陪你玩弹跳球。”

【十三】

猫是很神奇的生物。

喻文州从前就这么觉得了，而在养了他的猫之后更是不由自主地这么觉得。

下班回来的时候有谁在家里等着迎接的感觉很好，猫虽然不会说人话，但是他的完全能用各种各样的叫声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甚至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从宠物医院回来的那天他把猫安顿好之后自己就去做饭，等到忙完，看见猫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自己小侄子留在这里的拼字板自得其乐。

一个推开，一个踹掉，甚至看到某些字还会好奇地咬一咬。到他过去的时候猫已经蹲坐在拼字板小世界的中央，爪子还在推来推去，见他走过来，仰起脸又是一串叫。

“玩什么？”喻文州在猫身边坐下来，扯扯它的小蝴蝶结：“你也要学人类小孩子抓周吗？”

猫从他怀里挣脱下去，骄傲地踩在两块字板上，见喻文州的目光转向他，猫爪子拨拨那两块小木片。

“少天？”他有些讶异地念出那两个字来，忽然就又忍不住笑了。

“你是在给自己起名字吗？”

“喵喵喵喵喵喵喵！”

【十四】

猫本身是没有名字的。同族间交流一般都是哎来喂去，再不济那边那个虎斑或者后头那个黑狸——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字，不管是什么亲亲爱爱怜怜或者喵喵咪咪呜呜的，只会有在他们和人类共同生活的时候。

人类似乎很喜欢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赋予某个定义，就好像那样又多了一重牵绊一样。

但是他不喜欢被人起名字——自由的猫，名字当然也是要自己选的。当然他现在觉得自己没选错，那两个字从他的人类口中念出来的时候很好听，音调上扬而后又轻轻地落下，像是在心尖打了一个云朵一样的旋。

“少天？”人类又在叫他了，他脚步轻快地跑过去跳上人类的大腿，得到了一次背毛的梳理。

人类在看电视，猫的眼睛里也明明灭灭的，映着各种各样色彩斑斓的画面，看得有点晕了，就干脆转过头又去看人。喻文州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垂下眸来看着他：“怎么了？”

他想了想，干脆就又翻了个面，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来，双脚大开地呼噜呼噜呼噜。

“抓肚皮？”喻文州笑了笑，干脆把他推在沙发上压过去在他毛茸茸的肚皮上蹭了蹭。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