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来蹦去
黄少天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没人敢迈过去一步——没人敢掀开那片帷幕,看看背后到底有什么发生了什么。空气里十分静寂,如果这时候谁扔一根针在地上,他们甚至能察觉出针尖在地上弹了几弹。
看见凋敝破败的船是一回事,看见人的尸体又是另一回事。
黄少天吞了口口水,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幕布掀开的时候,喻文州忽然一下子捂住了他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慌张,可是温暖的体温从肌肤贴靠的地方传递过来,却又稍稍安抚躁动的心绪。他最终还是没能第一眼就看见帘幕背后的景象,只能哑声问:“什么?”
“没什么。”喻文州放开他:“两具尸骨——叠在一起,一把刀嵌在一个人的肋骨上。”
他语气平静地说着这些,但是黄少天却能从那其中听出海面下的无限波澜,别说只是个摄影师的喻文州,就连跟着蓝雨天南地北地跑过许久,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他都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不可思议。血管里的血液虽然还流淌着,却从骨子里透出来冰凉,睁开眼睛也看不到光,长夜漫漫,他们身处一艘不知何来不知何往的船。
“是……”他只问出一个字,喻文州就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地摇了摇头。
“所有的一切都腐坏了,没有任何可以确定身份的线索。”
“刀子是厨房的餐刀,周围还有很多刀痕,感觉不像是一个人能造成的,也许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打斗——”
“我们去外面看看。”黄少天站了一会儿忽然说:“看看能不能把电路修好,或者去找备用的应急照明。”
“这里太黑了,没有光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道还能呆多久,但起码要尽力看看。”他似乎已经从开始那种不可置信的震惊与下意识的灰败中醒过神来,喻文州甚至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愤怒与激越:
“这可是我的船,”
“这可是我的船。”
坐在二层的观景甲板的黄少天顺手把笔夹在耳朵上,勾着嘴角这么说着。
“她能有多好看我就要把她弄到多好看——外人别掺和别掺和。”
他和喻文州两个人出来,名为和乘客代表一起讨论晚会的娱乐计划,实则就是光明正大的约会。蓝雨号正在破风而行,暮色西斜,前方的海浪中都是金光,就真的和要把船开去太阳里一样。
喻文州举起相机又拍了几张才回答他:“嗯,你的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温柔而愉悦,那种得偿所愿的满足几乎要从乌黑的眸子里溢出来。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简直不能更幸福,他说过话,却又忍不住侧眼去看黄少天,对方也正撑着手看他,目光相撞的时候微笑起来。
“干嘛干嘛,快帮我想。”他说着:“不然晚会做成星星主题的怎么样?”
“宴会厅的舞台上是装了星光的3D投影的,不过因为觉得太不热闹了,所以一直没有用过——我觉得星星要在安静的夜空下看才好看啊。”
“也不是不能用……”喻文州沉吟着:“少天,那个镜子的魔法,你是从哪里看的?”
“镜子?”黄少天愣了一下:“啊你说撒糖的那个。”
“我也忘记了……就是之前在讨论的时候忽然想到,也许是福至心灵也说不定。”他笑嘻嘻地说着:“怎么样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又比不过你专业。”喻文州哑然失笑:“不过星星和镜子……连在一起,总觉得相当浪漫。”
黄少天也认真地想起来。
“浪漫啊倒是可以……”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每个小圆桌上都放上一盏烛火的话,可能气氛也不会太尴尬,不管是情人还是家人都很合适啊……”
“想到什么?”
“没,就是有点模糊的想法, 说不清。”他摇摇头:“还得好好再想想,是不是该开晚饭了?”
喻文州简直要被他这种一秒切换话题的功夫笑死。
“还没吧现在才五点半钟。”
他看了看手上的表,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
其实就算到了现在,他在看见手表的时候,还是会在某个微妙的瞬间有那么一些恍惚。
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像是所有的关于美好的想望都汇聚在一起,他们现在才能坐在这里。
一切终于回归到正确的轨道上,在向着美好结局的时间线上航行。
“少天。”他忽然又喊了身边人的名字。
“嗯什么?”黄少天还在想着刚才说的舞台效果的事,听见他喊,下意识地就随口应了一声。
“没有。”年轻的摄影师耸了耸肩。
“来,我给你拍张照片。”
他说着举起了相机。
“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
在看着一片狼藉的船员通道时,喻文州这么说着。
“很多细节要反复看才能注意或者察觉——但是我们现在这样子,根本没办法好好推理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少天没说话,他觉得这不太对,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年轻的船员正盯着掉落在地上的一副画框看。
“怎么了?”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出声问。
“喻文州。”
黄少天四平八稳地叫他的名字,语气里有仿佛战栗一般的紧绷。
“怎么?”那样的黄少天让他整个心脏都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不由自主地就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指是冰冷的,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记忆——告诉喻文州并不该如此。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想找出来这艘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吗?”
“我现在知道了。”
他低下头,看着那副几乎已经分辨不出来画中内容的画框。
“就是这一次。”
“……你和我都在船上的这一次。”
声音干涩到像是用砂纸打磨出来的,喻文州听着一愣,正想再细问的时候,那种空荡荡地下坠的感觉又来临了。
他们像是一瞬间从黑夜里飞跃而出,再回过神时,已经站在灯光冷白的船员通道里。
黄少天似乎还有点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先出去。”他就着还交握的手拉起喻文州。
“去我房间,我和你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