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拾光彩-17:光临之处与梦回之所

也许喻文州的言灵魔法真的有作用。

在夏天过去之前,他们终于在一个古老村落的遗址,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祭台。

住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老了,相传他们是上古之时侍奉神殿的祭司血脉,喻文州向他们描述那个祭坛的时候他们几乎立刻说出了这就是村里的古祭台,那时候喻文州和黄少天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泛出不同的情愫来。

他们被引着往祭台的方向走去,一路蔓草幽深,而天边的夕阳蜿蜒,狭窄的小径像是被烧出来的。引路的老村长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喻文州,然后是黄少天,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像是要进行一场特别神圣的什么冒险。

“就是这里了。”终于老村长在一处地方站定,那里已经遍历风烟,岁月凋朽,当年繁复的花纹与精美的石供奉都已经模糊坍凋,不过还好,喻文州注入魔力试了一下,祭坛中央,最核心的那个魔法阵还在如常运转——这个祭台就算变成了这个样子,现在仍然是活着的。

不过他也发现了,毕竟失去了魔法元素的供给,这个魔法阵正在渐渐凋零——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魔法阵崩朽,也就是这半个月内的事了。

“满月之夜刚刚过去。”喻文州说,“还要再等上七天。”

黄少天盯着那个祭台没有回答他,他就又去问村长,“您这里有旅店吗?我们需要在这里住一阵子。”

“没有的没有的。”老村长笑呵呵,“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来。”

“不过你们可以住在我家,我孙子刚刚结婚搬出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自从发现了这个祭台之后,黄少天就难得地沉默。喻文州大致也猜得出来是为什么,也就不去多问他。

终于在晚上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他在村子的老箭楼上找到了黄少天。

那个人抱膝坐在高高的地方,四下里晚风猎猎,从底下看上去的时候,竟然有种孤独的感觉——

他沿着绕楼的木阶梯一层层地走上去,黄少天肯定听见他的脚步声了,但是没有回头。

“在想什么?”喻文州也在他身边坐下来,箭楼不大,两个人坐着有点挤,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在这样的夏夜里,有种愈发惶躁的错觉。

“没什么。”黄少天低下头笑笑,“心里有点乱。”

“我们找了很久了吧。”他说,“我回去的方法。”

“可是真的找到的时候,又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在想有点像做梦。”

“你说这个魔法阵支撑不了多久了吧……可是我还在想,如果有机会的话,走前再回一趟米尔斯特郡呢。”

“我对那里很有感情的,想和他们道别。”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说。

“从这里到米尔斯特郡,单程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喻文州说,“你等不及了,我们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祭台。”

“我……”黄少天欲言又止,四下里安静了下来。

“你现在什么感觉?”他忽然问喻文州,自己都觉得自己直白得不可思议。

“我?”喻文州一愣,但随即笑了:“我当然舍不得。”

“你是我很好的朋友——是我在这片大陆上的一个朋友。”

“可是我为你高兴,少天。”他望着他的眼睛,真挚地说。

“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你可以回到你来的地方去了。”

“你如同奇迹降临在这个世界,不光是帮助了我,你甚至拯救了这个世界。”

“你就像是光——”

喻文州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黄少天突然抱住了他。

温热的躯体嵌在怀里,就算是一直冷静自若的术士,此刻也难免有些手足无措。他僵硬地环抱住黄少天,安抚一样地拍着他的脊背,心想这可能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满心都是即将分离的温存,黄少天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的时候,他在心里说,我想你留下来。

但是这种时候是不能任性的,他不能这么说,他知道自己在黄少天心里的地位,虽然不是他期待着的那种但毕竟十分之重。如果他说出来的话,以黄少天的性格,就算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也会因为不能回应自己的期待而觉得愧疚——

他想要他安安心心地离开。

“少天,你开心点。”他说,“相逢有时,相别有时。”

“这种时候……”黄少天只说了四个字,就又不说了,良久有些愤愤地把他推开。

喻文州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红了眼角,因为他飞快地把脸转开去了。

“我说,你不是会一些稀奇古怪的魔法吗。”黄少天这样说着。

“能给我一个梦吗?”

“回不去的地方——我至少想在梦里看看。”

喻文州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古老的箭楼上亮起氤氲的星光。

温柔得四下里的夜空都黯淡了颜色。

 

 

那天晚上,黄少天如他所愿做了梦。

梦里是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地方,古老东方风格的青鸾郡,开满了金银花的安菲妮特城。以制作皮鼓而闻名的曼菲堡外有一大片草原,他们路过那里的时候,正好四下里都是毛茸茸的蒲公英。

带着鬼面、披着黑袍迎新辞旧的人群。

极北之境的雪暴,温暖的猎人小屋,沉睡至永恒的光明龙,一霎之间由昼转夜的冬至树。

在圣墓的祭室里,喻文州牵着他的手,他们一步步地踏过云雾,触碰到世界缺失的核心。

他甚至看见终焉之地现在已经变成六种颜色的萤火,在他伸出手的时候乖巧地停在他的掌心明明灭灭。

还有凌特略湖的小屋,他曾经在那里的草地上吹起那首叫送别的老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他曾经想,如果有一天能够和喻文州一起回到雪山上的月光城堡,他一定要嘲笑那些白胡子,说你看,你们赶走的这个人,才是当世最伟大的魔法师——唯一的术士。

他坐在草地上,远远地能看到喻文州住着的小屋,窗户开着,能看见坐在窗边的人。

他一直一直盯着看,那样一个身影,像是能看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终于他回到米尔斯特郡。

那里的所有街道都还是那个样子,所有人都如同记忆中一般温暖。他和每个人打招呼说我回来了,到底没说出道别。

“喻文州呢?”回过头的时候他发现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人不在了,下意识地问。

“我刚从教会学校出来,看见他在教堂呢。”弹钢琴的女老师说,你要去找他吗?

 

来到米尔斯特的圣堂时,他看见喻文州的身影,站在高大的神像之下。

荣耀女神的眉目永恒地美丽而悲悯,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和他并肩。

“我以为你会和他们多说一会儿话。”这是梦境里的喻文州第一次开口。

“还有时间的。”黄少天说,“你怎么在这里?”

“祈祷。”喻文州说,“在光明龙陨落之后,荣耀女神就是唯一的信仰。”

“祈祷什么?”

“安宁。”

黄少天不说话了,只是继续看着垂视众人的女神像,渐渐地夕阳的光线中,他仿佛看见神像露出了笑容——

“少天,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啊?”他猛然回过神来,好像听见喻文州说了什么话:“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不。”俊美的术士低眸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他伸开手,看夕阳的光线穿过烧花重彩的玻璃,在指缝间蜿蜒出燃烧一般的轨迹。

“没什么。”他望着黄少天的眼睛轻声说。

 

年轻的术士从梦里醒来,在漆黑而安静的夜里,望着麻布的帐顶,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他想这样就好了。

就算在梦里,他也曾经对他喜欢过的人说出那句话。

他没有任何遗憾,也不对那个人,产生任何牵绊。

这只是一个梦——连在梦里,都没被听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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